我们那个村庄
文/半缕烟
“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故乡是我们永远的牵挂,是我们心灵的归宿。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这本散文集引起了我的共鸣,并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我不禁感慨:文学能让陌生的读者感同身受,它穿透时空的力量真是太神奇了。
记得每次回家,我也是从窗台砖下摸到钥匙才能开门进去的,至于钥匙在第几块砖下,那是预先与家人说好的暗语,因为家里一般没人。如果没有预约,就只能从后面的猫洞里钻进去。
做了该做的事,到村里转一圈,你会发现整个村子里一片寂静,碰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点人语。一时兴起,想去曾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野走走,我竟发现曾经的阡陌小道都被灌木丛遮蔽了,根本进不去,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条新修的穿村而过的水泥路。沿着水泥路,绕了个弯了来到田野,放眼望去,从坡上到小渠处,从眼前到远处,几十亩田地,除了几块种了庄稼外,其余的都长满了灌木丛或荒草。灌木长得很粗壮且密不透风,狗尾草已有一丈多深了,沉甸甸的狗尾在风中摇曳着,种子随风四处播散。几只硕大的老鼠毫无戒备地在草丛中穿梭,用前爪捧着着种子搬入洞穴里去,一只健壮的野狗抬起后腿放肆地拉着尿!正值春耕,偌大的农场却不见一个播种的人影。
记得以前春耕时,天刚破晓,农场里收油菜的、犁田的、割草的、掌田的,到处都是犁耙水响,村民们干得热火朝天。而现在,除了坡上那几块田有人动过的痕迹,其他一片荒芜,没有动过犁耙。
早在80十年代,家乡人就掀起了一股下海淘金热。先是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然后是大批中青年人,他们把家乡的田地就留给的父母打理,顺便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们纷纷涌入城市。慢慢地,他们捞得了一桶又一桶金,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就把稍大的孩子也接去了。年复一年,父母们也慢慢衰老或死去了,这些田地自然也无力看管了!
记得艾青说过: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好好的土地,捏一把就能捏出油来,种什么有什么,这么肥沃的土地是上天给我们的恩赐,曾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可现在却这么整块整块的荒置了,真是可惜啊!
还记得在农场中间有一口天然的活井,水井是由四块平整而光滑的大理石砌成的,成正方形。井水汩汩喷出,清澈而甘甜,供应附近几个村的饮水。每当烈日当空,干活累了,只要跑到水井边捧一捧井水喝,你就会透身凉,浑身有劲。歇气时,村民们围坐在水井旁,饮着纯天然的泉水,吃着自家带的瓜果,谈笑风生,劳累也被驱散了!可现在我兜了几圈都找不到水井,心想:难道水井自己跑了不成?突然在灌木丛看见了一个浅浅的水坑,细看才知道原来水井已经被修路的土石埋了,溢出的水形成的水坑也被灌木丛遮蔽了!我失望至极,心中的不老泉也不见了!
还是回村去吧,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折回大路。回到村里,绕着村子转了一圈,我发现全村大都建了新房,两三层,三四层不等。这些新房子,也成为了无人居住和欣赏的摆设,年年岁岁在风雨和烈日中静默着,期待着主人的归来,岁月也渐渐侵蚀它们漂亮的容颜。那些稀疏的旧房子,大门栅上一把铜锁,铜锁锈迹斑斑了,有的都锈烂了!那些横七竖八吊在屋檐下的横木,随时有坠落下来的危险。透过破旧的窗子,你能窥见挂满蜘蛛网的屋子,有锈烂的锅子、锄头和犁耙,还有那些早已腐朽的老式家具。院子里杂草丛生,有些草木顽固地长到屋子里去了!没有了人的出进,野草们荣了又枯,枯了又荣,不知循环往复了多少季,它们自生自灭,无人管制!
村中央最漂亮的新房是求奶奶家的。早在二十年前,她儿子儿媳就做生意发了并在城市买房定居下来了,因有钱在家又砌了一幢漂亮的小洋房准备养老。去年,求奶奶去世了,只留下一条狗坚守院落。村里一有动静,这狗定会伸长脖子狂吠几声,这是村里最嘹亮的声音,这条狗也给全村带来生机和活力!村东头的老单身汉,缩在屋角晒太阳,眼睛无力地闭着,不时发出呻吟声,大概是病倒了。国庆伯娘带着孙子在家,孙子蹲在别人的墙角拿手机蹭网玩游戏!我走过去问他奶奶的去向,他尽顾玩游戏也懒得搭理,只指指山上,估计是摘茶去了!
转了一圈,我竟然没找到一个说话的人。望着落寞的村庄,我看见干净而宽阔的水泥路上偶有疾驰而过的小车,可小村既不是它们的起点也不是它们的终点,它们只是匆匆过客而已!我想:小村到底是繁华了还是落寞了?想想我们小时候的村庄,那真是热闹非凡。特别是搞双抢时,农场里人声鼎沸,机器的轰鸣声、吆喝牲口的声音、大人们的高谈阔论声、小孩们的追逐声、偶尔夹杂几句山歌声,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农场呈现一片热闹繁忙而生机勃勃的景象,半夜还能听到人们收谷子的声音,这种热闹要到后半夜才停止。
那时的孩子们更快活。一家至少有三四小孩,一村就有四五十个小孩,大家一起砍柴放牛,一起打闹嬉戏,一起摸鱼捉迷藏!秋收的晚上,皓月当天,空阔的田野成了孩子们尽情玩耍的天堂。孩子们追逐、打闹、做游戏、捉迷藏,累了就睡在草垛里,大人是不会干涉的。因为当时睡外面是习以为常的事:晒谷坪里有守谷的,瓜地里有看瓜的,鱼塘里有守鱼的,大家幕天席地,呼吸新鲜空气!记得有一晚,调皮牛儿竟然睡到挂在枣树上的秋千上去了。半夜,他从几米高的枣树摔下来竟浑然不知,接着在地上睡着了。第二天清晨,牛儿爸的一泡尿把他浇醒,他才发现自己的额头肿得像面包。那时的我们就是这样无拘无束,快乐无比。家乡的每一座山坡、每一片田野都留下我们的脚际;每一片竹林、每一棵大树,我们都爬过、坐过、亲近过;每一丘水田、每一口水塘,我们都熟悉地叫得出名字……
现在,经济发达了,村民们的生活也日益富裕了,交通也方便了,高楼大厦也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可村里人却越来越少,村庄越来越落寞了!望着蔚蓝的天空,苍翠的山林,那宽阔的水泥路,漂亮的空房子,我想:未来到底谁来守望那撂荒的家园?谁又来陪伴那慢慢衰老的父母?谁来温暖和引导那年幼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