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转过身时,便看见那青瓷瓶中出现了一支梅花。
梅是嫣红的,嫣红中带着白色的雪迹。
明月看着这束红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告诉过你不必来。”
此时万籁俱寂,层层帷幔之后却响起了一个低沉而磁性的男声:
“我只是放心不下。”
明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哂笑:“多虑了。若等着你来保护,我恐怕早已经死了一百次。”
那声音沉吟了片刻。
“是他们来杀你的?”
“八九不离十。”明月向前踱了几步,缓缓道:“其实也难怪,他们本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过我早提醒过你,这些人就像是荒原中的饿狼,你若以为他们真的会听你的话,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帷幔后的男子忽然冷笑了一声:“的确,江湖上没有明月不知道的事情。不过有些东西,你未必比我看得更加清楚。”
“随你。”明月轻叹了一声:“我只是不喜欢玩火。也不希望你的火星溅到我的身上。”
她忽然转过身,漠然注视着幔帐后那个身影:“你早该走了。”
男子低声道:“你不希望我留下来吗?”
明月冷笑:“我只希望你走的越快越好。”
马车走得很慢。
任叶桐正悠闲地靠在车厢中,慢慢梳理着女儿的头发。
雪嫣像一只听话的小猫一般,乖巧地依偎在父亲的身旁。
“说实话,今天明月姑娘说的话,我没怎么听懂。”
任叶桐轻轻捋着她的发丝,微笑道:“不懂便不懂吧。有些事情,为父并不希望你懂的太早。”
“我虽然不懂,但至少知道一件事。”任雪嫣眨了眨眼,凑到了父亲耳边低声道:“前吏部尚书尹秋泓,他的儿子难道不是尹霜尘吗?”
任叶桐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任雪嫣压低了嗓音道:“我上次听说尹霜尘的名字,是一年前赵王遇刺的那个案子。这次孔雀庄主遇害,明月姑娘偏偏提到了尹秋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任叶桐沉声道:“几年前尹尚书以谋逆之名满门抄斩,而去年赵王遇刺一案朝廷却称是尹家幺子尹霜尘所为。”
任雪嫣咬着嘴唇:“听闻当年尚书一案,是赵王从中弹劾……”
“传闻不可信。”任叶桐忽然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任雪嫣忙止了言语,余光偷偷留意着父亲的神色。
任叶桐的目光落在马车的一角,面沉似水,似在自言自语:
“秋月清……那么下一个会是谁呢……”
任雪嫣不由得愣住了:“爹爹,你在说什——”
她话未说完,马车却猛然“吱呀”一声停住了。
任雪嫣一时没坐稳,整个人差点跌了出去。身子却被父亲伸手揽在了怀里。
她还没回过神儿来,便听见了厢外车夫的咒骂声。
“哪儿来的叫花子!躲远点儿!”
任叶桐眉心微蹙,浑厚的声音唤了一句:“脚夫,何事?”
“爷,这叫花子拦咱们的车——”
车夫话音未落,却猛然被一声哀嚎打断:“小叔叔!小姐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求您赏点银子吧——”
这一声鬼哭狼嚎的叫喊,声音却是出奇的清脆。
父女俩不觉一愣。任雪嫣心下好奇,一欠身掀开车帘向车外看去。
一个小乞丐,直勾勾挡在马车前,整个人几乎是死皮赖脸地趴在车辕上。
他大概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衣着唯有一句破衣烂衫才能形容。包子一样的小脸几乎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仍是亮晶晶的,正可怜兮兮地盯着车里的任雪嫣。
“****!都告诉你滚远点!”车夫一边咒骂着扬鞭就要打,却猛地被任雪嫣挡住了腕子。
“别打。”
车夫见状,只得停手。
那小乞丐看着任雪嫣,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小姐姐,行行好……赏几个银子吧……”
任雪嫣紧紧地盯着他,低低的声音道:“从来乞丐都是讨铜钱,说‘赏几个银子的’,我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小乞丐的面色骤然一滞。
任雪嫣注视着他,目光似乎要将他脸上的泥刮下去。
“而且我很好奇,我们自从上了车就没露过面,你是怎么知道车里坐着的是小叔叔和小姐姐?”
小乞丐脏兮兮的脸上依然挂着笑,然而那笑容已经有些僵硬。
任雪嫣冷冷一笑,忽然搁了几枚铜钱在他手里。
“你若是不想解释也无妨。现在,你最好赶紧走开。”
小乞丐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铜钱,眨了眨眼睛,抬头端详着任雪嫣。
然后他突然做了一件让任雪嫣梦到八辈祖宗也想不到的事。
他突然跳了起来,在任雪嫣的耳边亲了一口,随即一溜烟的在街道的角落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雪嫣整个人都惊呆了。
真的惊呆了。
她如梦方醒时,早已经连那小鬼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嫣儿,出什么事了?”
车厢中传来了任叶桐的询问声音。
任雪嫣却几乎没有听见。
她忽然发现,在破旧的巷口,阴暗的拐角处,一个红黑色衣衫的人贴墙站着,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之中。
但她却分明的看见,一双如豹一般的眼睛,正在月色中紧紧地盯着自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