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要忘记了,为什么想在小区楼下的园内种花?想了好久,这与初要那块地时的心情已有所不同。这种心境的变化,大概是从前些日子园内榆叶梅被砍去树冠开始的。小区绿化带看上去像是古代刑场,弥漫着肃杀之气。初萌枝头的花苞似婴儿清纯的眼睛,半睁半闭的望着这个一切由人主导的世界。我不禁想起一句话,“树木是大地写在天幕上的诗。”而我此时用树枝在地上写下的却是“徒劳”二字。就像垂柳被砍去树冠时一样,撇下茂密的枝叶,毫无哀伤地去向根深处,设法在黑暗处延续生命,这只是徒劳,树不知道。
我想不起来是什么原因,又得到更大的一块地。当时,满园萧索,东风吃力地卷着黄土,拍打着梅树裸露在乌黑枝干上的白色伤口,花朵嗜好着的阳光在云层之后睡着懒觉。我手握打满花苞的梅枝,只想以另一种方式祭奠这永远逝去的美。这时,似乎听到有人对我说,在砍去梅树头颅只剩躯体的开阔地种植花朵,这种想法本身是荒谬的。
我尝试着理解梅树被扼杀的正确性,但理性有被局限的感觉。在灾难来临时,动物会避开人类,植物却不能,它没有表达,没有选择的静默着,那情景使人痛心。
惜花护花者自古有之,从唐玄宗春天率宫廷乐队在花园演奏,取悦花花草草,到千利休在茶席间,以插花艺术让花朵之美得以升华,并将茶会后的花朵轻柔地托付流水或慎重地葬于大地,对花草有着宗教般的崇敬,谁还能笑黛玉葬花时的哀伤是过分矫情。
没有梅树的四月天,显得寂寞。在无人的荒园待了许久之后,决定种地,撒下一地的种子,让乌黑的秃枝在翠绿的映衬下,形成一种凄美。
我时常觉得,人心太小,装不下过多悲伤,不如记忆生命中的美好事物,将丑陋、悲情都留给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