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院子里的瓶瓶罐罐叮当作响，没关窗的帘子被掀起一股股波浪，原本温暖的房间瞬时凉了不少。
我起身到外边看看，发现老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头发像杂草一样在风中凌乱着。
“老孤！”
“老孤！”
“啊？”
老孤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笑了一下。
“早啊？”老孤说。
“早你丫个头，这都下午了，”我上下打量着他，被风沙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进屋说？”
“诶。”
三步并做两步，我们在屋内坐了下来。
“你在风里干嘛呢？修仙？渡劫？”我一边关上窗子，一边说道。
“我最近看了一本书。”老孤说，语气似乎有些沉重。
“嗯？”我转身坐下，“抽烟。”
“啊，”老孤接过烟，接着说道，“你听过‘先生z’这个笔名吗？”
“听过啊，怎么。”
“你觉得他的文章写得怎么样？”
“额……挺好，不过我不经常看网络小说，他文笔吧……其实还可以，至少不算是滥竽充数。”
听完之后，老孤不说话了，他点上烟，看着猩红的火光有些出神。
“怎么着？这个作家死了？”我说。
“没有。”老孤说。
“那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我看的那本书，就是他写的。”
“哦？”我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类似《人间失格》，或者《活着》那种类型的？那倒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压抑了。
“原本我也没带，只是其中一个桥段让我觉得…费解？疑惑？或者…引入深思？我不太能找到形容词去解释这种心情。”
说完，老孤深深抽了一口烟，神情有些颓唐。
“嗯……”索性，我也不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风依然刮着，把院外的树枝摇得哗哗响起，我可以听到疾风掠过天际的声音，“嗖”的一下，也或“呼”的一下，便没了踪迹。
你拿眼睛去看，什么都看不见，但若是用耳去听，却可以把风的模样都画出来，如果用心去想，那甚至可以随着风一同在天际翱翔。
人的思维能力就是这样强大，但如果非要验证“眼见为实”的真理的话，那风你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到的。
…
我沏了两杯热咖啡，和老孤对坐着。这个男人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眼睛无神，表情一直都是怔怔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口了。
“你想听吗？”
“愿闻其详。”
“原本的内容我可能记不太清楚，但我尽量按照原文来说吧，”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你做好心理准备。”
“《十宗罪》我都敢在晚上看，这有什么。”
老孤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腰板，像是许下很大勇气似的——
“原文，是这样的：
“这世界上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神秘地方，尽管人类科技在百年以来突飞猛进，却始终无法触及大洋深处。那是一个让人感觉异常沉闷的地方，巨型生物横野四方，火山灰与海水相互交融，这里有沸腾灼热的气泡，也有刺骨凌冽的寒冰，巨大的水压让地球上任何一种人造物都无法承担，但它们却可以，在暗无天日的海底，以圆滑的表面抵挡泰山一般的水压。
“有些种类活在较靠上的地方，它们没有脚，只有触手和鳍，和会发光的莫名其妙的器官，这些器官要么长在身体两旁，要么长在头顶前方，有光，它们便进化出视力，或者，有了视力，它们进化出会发光的器官，四处游荡，寻找合适的猎物。
“有些种类活在海底，淤泥与沼泽并存，它们喜欢蛰伏，身体只有进食系统和两对爪子，甚至连视力都没有，它们通过食用大鱼们吃剩的残渣和更小的生物而活，甚至在饥饿的时候，它们可以吃掉火山灰，乃至同类的躯体，毕竟，这些东西是没有痛觉的，它们甚至会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献出自己身体供同伴食用。
“每年三到四月份，下层生物会浮到上层，而上层生物又继续往上，成为更上层生物，随着位置变换，它们的形体进化也几乎在浮到指定位置的一瞬间完成，这时，我们才能认真观察它们……”
老孤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他低下头，思考着什么。
“原来，上层生物的触手和“灯”，是由更上层生物更换下来的“废旧器官”——我们姑且叫它“废旧器官”，这也可能是深海生态中一种维持生态平衡的法则，因为实在无法直接观测更上层生物，所以，这里只做猜测——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废旧器官”竟然可以使用。
“刚刚得到“资源”的生物们对这些会发光的东西感到好奇，不停摆弄，直到它们进化出视力——进化过程通常需要2~5天时间——才会停下，而此时的它们会认为自己就是上层的主人。
“深海是没有天敌的，只有同类的互相残杀，它们之间会引发‘战争’，也会颇有组织的聚在一起，战败者会作为食物献祭给更上层的生物，而同等生物却是不能食用的，但它们可以占领战败者的‘领地’，并掠夺战败者的资源。
“深海的食物链就是这样构成，下层和上层毫无瓜葛，但是下层可以‘升级’为上层生物，在没有成为上层生物之前，下层生物只需要靠更上层的食物残渣便可以生存，但如果‘升级’，就不能食用更上层的残渣，它们必须自己觅食，而且要承担‘战争’的风险，更上层生物，有上层生物献祭食品，偶尔会帮上层生物平息‘战争’，甚至可以做很多事——阻止火山喷发，控制最下层生物再生的速度，控制上层生物的数量，甚至可以造出更好的‘废旧器官’给上层生物。但最上层始终无法观察，至今无人知晓它们的模样。
说到这里，老孤停下了话。
我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种关于深海生物系统的猜测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多大的冲击。
窗外的风似乎平息了一些，但依然能听到瓶子滚动的声音。
老孤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敢相信吗？”
“嗯？”
突如其来的反问让我有些懵。
“还有一些话，记在文章的最后一段。”
“嗯，说来听听。”
老孤又深吸一口气，说道：“本次深海实验是有关‘深海系统’的第163次实验，与前162次实验结果完全相同，我在本次实验中加入了‘沼泽’环境，但似乎对这些小家伙们没有任何影响，外界影响没有破坏内部环境，例如：阻止火山喷发，控制最下层生物的再生速度，控制上层生物的数量，抛洒更为先进的器官装备，都没有使其内部生态破坏，所以，我决定终止这项实验，并将‘深海系统’升级为‘行星系统’，实验将在一个月之后展开。——■■博士。”
“嗯…所以…呢？”我仍然一头雾水。
“附录：行星系统已经建设完毕，各项生态系统、水木工程等均已建设完毕，我已开展第一次对于整个行星系统的观察实验，有趣的是，此前深海系统的‘生物们’已经走上陆地，并且发展出了文明。我决定将行星系统命名为……
‘EARTH’。
——■■博士。”
听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凉气。
我想我已经大概知道了老孤的想法。
“你是说…我们…”我还没有弄清楚怎样表达，“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想得太深吧。”
“你说得对。”
老孤再次陷入沉寂。
风停了，仿佛把太阳也吹走一般，我清楚的听到风在天上前进的声音，愈行愈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