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是连接我和故乡的纽带,像是我在母亲体内与母亲之间相连的脐带,给了我生命最初的滋养。
刚刚记事起,记得是通过这条路县上来人给村里通上了电,晚上的村子有了零星的亮光。虽然时常停电,可母亲毕竟不用晚上借着煤油灯昏黄摇曳的光给我们缝缝补补的做衣服了。煤油灯还是没敢扔,留着停电的时候备用。
那时人们的生活刚够温饱,父母养了有十来只鸡,白天它们在各处找食吃,晚上就飞到墙头再从墙头飞到院子东边的香椿树上。偶尔母亲也会在做饭的时候煮个鸡蛋给小小的我,当时好像并没觉得珍惜,也没注意到父母和姥爷没吃鸡蛋。就香甜的大口吃下。更多的是在这条路上,不会骑车的姥爷每隔五天用竹篮提上自家养的那几只鸡下的蛋步行走到十几里外的大集上卖掉,换回一包火柴,油盐酱醋等必需品。
再后来我长到七八岁的样子,放学后到家抓把晒干的大枣,或是抓块凉馒头拿块咸菜就往外跑。母亲为我准备个小筐,拿个小耙子,与几个小伙伴到路旁的树林中去耧树叶,几个小孩一边玩一边把树叶弄到筐里,回家倒也够做半顿饭的。
也是在这条路上,父亲母亲把自留地产的茄子豆角运出去卖,我不记得他们的辛苦,只记得在自留地中间搭一个窝棚,蔬菜成熟的季节晚上要住在窝棚里,防人来偷菜。只记得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餐桌上都是那些小的、坏的、卖不出去的茄子豆角。只记得我在上学住校期间宁愿吃三毛钱一份的冬瓜也从不吃稍贵一些的茄子豆角,甚至看到都觉得反胃。
随着渐渐的长大,我也到了去外村上学的年龄,还是通过这条路,一群同学叽叽喳喳的骑辆二八自行车上学、回家。矮个的同学够不到车座,便在大梁上身子随着一左一右的晃动。晴天的路尘土飞扬,有车过去,路上的人便是满头满脸的黄土。雨天自行车一步一滑,打泥板里塞满黄泥巴,把车轮与打泥板之间塞的死死的,车轱辘在泥泞的路上打着滑,轮子一转不转。我们在路旁的树上折根树枝,一点一点抠掉继续走,生气的时候恨不能就把车子扔到路边不要了,可又舍不得。路上一折腾,到学校就迟到了,老师看着我们一鞋一腿的泥也不多说什么,就让我们回到座位了。经验多了,再有下雨下雪嫌骑车麻烦就顶着星星起来步行十多里地到学校,一路追,一路玩。偶尔看到“人走在前面,鞋却还在原地”的笑话,或是看路人或同学在滑滑的地上摔个大马趴,我们就在那哈哈大笑。一路下来,也并不觉得远。好多事情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苦,只是现在再让我顶着日头或冒着风雪一天去走两个来回是绝对不会去了。轮到我的孩子上学放学,再近的路程还是会接送,总怕路上车多人多不安全。我知道我在外求学时母亲的担心,就如我第一次离家跟母亲通电话时,没有话语只有电话两头的哽咽。只是那时更多被生活的忙碌所占据。就是这条路,陪了我整个学生时代,父母也是通过这条路一点点把生活过向富足。
成年后,姥爷永远离开了,躺在村边冷冷的坟茔里。父母为给我看孩子,也离开村子来到县城。故乡回的就更少了。过年过节的时候回去,开车走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竟有一种陌生感。路旁仅有两排白杨,其它都改为耕地了。村边漂亮的房子也陌生。看到村里年轻的媳妇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后辈。故乡已不属于我了!只在走进村子西头那一片荒弃的老宅才感到亲切,香椿树仍在,已有一搂来粗了。
我仿佛又看到鸡在黄昏扑棱着翅膀飞上树的画面;又看到姥爷头上箍着白毛巾忙前忙后的身影;又看到一个小女孩拿块凉馒头一块红咸菜往外跑的场景,直到眼前模糊一片。
再回首,路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