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念念姐姐。
我是忘忘。
许念和苏忘早在襁褓之时便相识了。
许家和苏家是对门,许苏两家父母交情甚好,不仅是邻居,也是同事。因着父母的关系,许念便和苏忘一起长大,是妥妥的青梅竹马。
许念比苏忘大了半岁。据许家爸妈说,要是在家里找不到许念,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跑到苏家找苏忘去了。小小的许念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去找她的忘忘弟弟。说来也巧,小许念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不是妈妈,而是忘忘。这是倒让许苏两家爸妈乐了好久。
苏忘小时候小小的一只,总喜欢跟在小许念身后,大喊着“念念姐姐等等我!”每当许念听到,就会停下来,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奋力地迈着短短的腿儿,向她奔来。许念总会揉揉那颗小脑袋笑着说“忘忘,姐姐会等你的。”这时候的夕阳总会把他俩的影子拉得无限长。
小学初中时代的苏忘总是赶不上许念的身高,每次他俩走在一起,许念就喜欢揉揉那颗比自己低半个头的脑袋,嬉笑着说“忘忘什么时候能赶上姐姐啊?”
时光就这样在一声声“忘忘”中溜走。
进入了高中后,小学初中一直同班的许念和苏忘终于不在一个班级了。高一两人在同一楼层,课间还偶尔能遇见彼此。不过,上了高中的苏忘却再也不喊“念念姐姐”了,也许是因为青春时期的羞涩,那声“念念姐姐”让他觉得难以启齿。第一次听到苏忘喊她许念的时候,许念还愣了一下,那个伴随她十几年的“念念姐姐”突然变成了“许念”,那感觉有点陌生,还有点新奇。好像许念终于是许念了,终于不再是那个要照顾弟弟的念念姐姐了。等许念反应过来,苏忘却和他的同学走远了。
高二文理分科,许念选择了理科,而苏忘选择了文科。令人惊讶的是,高一成绩平平的苏忘,在分完科后,成绩居然突飞猛进。终于到了少年长个儿的时候,苏忘像雨后的竹笋一般,身高噌噌地往上窜。许久未见,许念便得微微抬头,才能看见少年的眉脸了。
五一小长假的时候,两人相约一起回家,路上齐肩走,许念倒像小时候的小跟班了。看着眼前那个比自己高的背影,许念忍不住想伸出手,像小时候那样,揉揉那颗脑袋,喊声“忘忘”。可仿佛苏忘知道了许念的意图,没等许念的手举高,苏忘便匆匆说了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便大步向前跑去。许念呆在原地,举着半扬起的手,看着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少年,突然觉得,那个喊她“念念姐姐”的小男孩好像再也不会回来了。
高三的生活是枯燥的,学习压力骤然增加。许念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卷,心中的那点怅然若失也随着厚厚的试卷消失殆尽。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和苏忘见面。直到看到手机上苏妈给她发的一条让她和苏忘一起回家的短信,她才想起,上次和苏忘聊天是在过年的时候,而现在已经到了夏天。
许念没有找到苏忘,她以为苏忘已经走了。刚刚到家,许念便被苏家爸妈拉了过去。自家爸妈也在,只是没看见苏忘。正当许妈问苏忘的时候,苏爸的手机响了起来,传来苏忘的声音,那边很吵,说是好兄弟们知道苏忘获奖后非要拉着他去聚聚,说是要好好庆祝庆祝,今晚就不回来吃饭了。许念这才问起苏妈,苏忘获了什么奖。苏妈惊讶地看着许念,说“念念你居然不知道,全国新星征文大赛啊。”许念这才知道,苏忘不是得了普通的奖,而是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因为参与征文评比的一个老师看中了苏忘的文章,得知苏忘成绩优异,便有心推荐他去南方一个著名的大学就读中文系。
许念想,原来自己是最晚知道的啊,如果不是苏妈告诉她,她恐怕一直都不知道呢。
不知何时,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已长成了少年,少年渐渐地越过了她,而她,却还总喜欢回头,看看那个小男孩在不在她声后,喊着她“念念姐姐”。
高考后,许念悄悄报了北方的大学。许苏两家的父母都以为许念会跟随苏忘去南方,等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才知道许念居然去了最北方。
许念走的那天,苏忘还在和朋友外出旅行。当飞机升到高空的那一刻,许念深深望了一眼这个她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城市。以后,她和苏忘便是千里之遥了吧。
许念承认,她对苏忘不止有姐弟之情。高一的那声“许念”,仿佛唤醒了许念心中所有的念想,那种不可言说的情愫,许念懂,可她害怕,怕自己只是妄想,怕她永远不能再喊他一声“忘忘”。
大学的生活很精彩吧,也很忙碌,忙碌到他们之间连声短短的“你最近还好吗?”也没有了回复。要不是每天能看到苏忘的动态更新,许念甚至会以为,苏忘是不是自己因为孤独幻想出来的一个臆想。看到苏忘和别人在动态下聊的开心,许念就再也没有发过“你最近还好吗?”这条消息了,也许,他是不在意的吧。
生活还是很平静,许念按部就班,学习,看书,运动,也会偶尔在某个安静的时刻想想那个已经长大的小忘忘。
一学期转眼而过,许念早早和家里打好了招呼,说想好好看看北方的美景。
许念一个人,背着包,带着相机。她看了北方寂静的城镇,她路过寒冷而喧闹的冰城,她走走停停,拍了许多美景,尝了许多美食,只是有时会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许念最后一站是忘峰,那个据说雪景之最的地方。
南方城市的冬天温和而潮湿,苏忘不明白,那个傻姑娘为什么要跑到最冷的北方,对呀,那个傻姑娘。
一个人的归途是无聊的,苏忘在刷完了微博,刷完了朋友圈之后,无聊地翻看起来新闻。无非是那个那个明星离了婚,谁谁谁出了轨。苏忘睡眼惺忪地刷着网页,忘峰发生事故的新闻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许念已经半昏迷了,厚重的雪压在她的身上,她从来没觉得像此刻这么温暖过,那无暇的雪啊,在苏忘喜欢的地方,在苏忘喜欢的忘峰上。在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前,许念轻轻喃了声忘忘。
苏忘到家的时候,苏爸苏妈没在家。等敲开了许家的们的时候,屋里一片寂静,只有许妈和自家妈妈的抽泣声。
许爸和苏爸回来了,带着许念最后那段时光的记载。苏忘不敢去看那个小小的盒子,他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许念的遗物很少,一个背包,一部相机,一本旅行日志。相机里最后一张是漫天大雪的忘峰,日志里最后一句是“忘忘,我来了,忘峰。”。
苏忘突然想起,他好像发过这样一条动态“喜欢漫天大雪的忘峰”。
那一刻,苏忘终于掩面,嚎啕哭得像一个孩子。
我是许念,念念不忘的念。
我是苏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