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我正在屋外一顶红篷子里收拾上一桌客人吃剩的饭菜,林宇迎着夕阳从山下高高的石阶上来,怀里夹着一个布熊玩偶,很是可爱。我朝他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笑着,等他向红蓬子方向走来。
他见了我,也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无奈,一面走一面说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收拾?你那没良心的表姐又趁着你放暑假,把你当免费劳动力了吧?”
我没看他,手里抹布不停,嘴里说道:“她这会儿没空,忙着陪她那被某人伤了心的闺蜜四处散心呢。”
林宇这会已走了过来,听到这句话,嘴里“哦”了一声,也不进屋了,从红篷子里拉出一把椅子,抱着布熊玩偶,坐下了。他环顾一圈四周,又微微直起身,朝鱼塘方向看去,说道:“这段时间来钓鱼的人多吗?”
我抬起头,也向鱼塘看去。夕阳下的鱼塘,金光闪闪,波光粼粼,一个钓鱼的人,在岸边,张着伞,垂坐在小凳子上,一动不动望着湖面。此时已是八月中旬,与七月相比,虽多了风,仍是闷热,又临近傍晚,夕阳如火,更添了热意,于是只一眼,我便收回了目光,又把手里的动作停了,向林宇说道:“白天热,人少些,天黑下来,就多了,他们趁着夜晚凉快,通宵守在岸边钓。”
林宇听了,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说道:“白天没什么人,你上来这又没什么事干,不无聊吗?你家小卖部客人还更多呢。”
我扬了扬手里的抹布,说道:“没什么人,又不是没人,而且,帮自家看店,又没钱,来这儿帮忙,还能赚点零花钱。”
林宇笑了起来,眼里满是不屑,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看见了什么,忙起身站起来,连招呼都没和我打,急匆匆绕过红篷子,向屋子后方快步走去。
我捏着抹布,从红篷子走出来,定眼看去,表姐正撑着伞从屋后另一条马路上来,身旁空无一人。只见林宇向她走去,朝表姐周围巡视了一番,嘴里说着什么,表姐一脸不耐烦的神色,一边用手推搡着他,一边在骂着什么。林宇被她逼得后退,却仍是不离开,还在碎碎念着什么。表姐生气地就要越过他先走,被林宇一把扯住胳膊,表姐死命挣了几下,那只手只是牢牢箍住,一动不动。于是,她只好转过头对着他说了句什么,又用手指了指山下的方向,林宇这才松了手,放了表姐去,表姐一径进屋去了。
我站在原地,心下已了然,林宇此番前来寻找的人,已经先回去了,他又一次跑空了。
这并非是我第一次碰见林宇上这儿来找他的老婆,第一次是去年暑假,第二次是今年寒假,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当然,这仅是我碰见的次数,要总算起来,怕是十个手指也数不过来。
听表姐讲,林宇与他老婆林菲菲是青梅竹马,住在村的西街上,与我们住的地方,正好一东一西。林宇从小时候起就十分喜欢林菲菲,但因为林宇的父母当时都在外做生意,家中只有两个老人照看,老人疼孙子,自然事事依着他,宠的林宇便有些顽劣不堪,读书也不行,成绩差得很。林菲菲的妈妈不喜欢他,觉得他长着一副没出息的脸,便老防着林宇靠近她,可毕竟是邻居,也不好当面做的不好看,偶尔林宇上她家玩,她就一定在旁,装着做事情的样子,紧紧盯梢着。要是林菲菲提出要去林宇家玩时,那是一定找各样理由不让她去。在村里上小学和中学时,为了让两个人在学校少些接触,林菲菲的妈妈更是刻意安排林菲菲和他读不同的班级。
但事事往往难料,防来防去,两人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不过这个林宇为了能配上林菲菲,倒真下了一番功夫。他学习不好,林菲菲学习却很好。为了跟上林菲菲的脚步,初中时,林宇挑灯苦读,总算挣了个高中读,虽然与林菲菲的高中有差距,但他却不灰心,利用高中三年,又熬油似的熬出了一个大学,虽与林菲菲依旧有距离,至少在学历上都是本科,也不算特别难看了。
而表姐却恰巧和林菲菲从小学到大学都在同个学校同个班,两人的感情说是闺蜜,却更似亲人。按道理,表姐算是这两人感情的见证者,然而对于两人的事情,她甚少提及,问她,她也只说‘这种事,应该问当事人,我知道得不多。’但从她平日与林宇的说话态度可知,她对林宇,是存着不满的,这心理,也许就如大多数有闺蜜的人一样,无论那个人如何好,心里依旧认为对方配不上自己的好友。大学毕业后,林菲菲留在S城里一家公司上班,林宇选择创业,表姐因为眷恋乡下生活,选择回家和父母一起经营鱼塘。没多久,林菲菲和林宇便结婚了。婚后,一有摩擦,林菲菲便会独自驾车来鱼塘这儿找表姐散心,而林宇几乎回回都会带上礼物前来道歉,有时,因为晚了些过来,林菲菲已经独自驾车先走,有时是回娘家,有时是回S城。这个时候,林宇便只能是空跑一趟,但也不见他发火,仍是抱着礼物继续追老婆去。
想到这,我有点好笑。我长这么大,一直没有过很喜欢的姑娘。青春期时,曾对隔壁班一个坐在窗边的女孩产生过朦胧的好感,我喜欢在经过走廊时,透过敞开的窗户,去看她映在窗玻璃上的姿影,清冷又孤独。有一段时间,我甚至疑惑,我究竟是爱上了映在窗玻璃上她的影子,还是她这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呢?但随着青春结束,便也忘了,至今,甚至想不起她的脸。但我谈过一次恋爱,在大一时,是女孩追的我,我不得不承认,她很好,问题在我,我总是没什么耐心,说到底,还是不够爱,所以很快,我们就分手了。分手那一天,我买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干到底,我忘不了那一刻的感觉,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和轻松,好像终于卸下身上的镣铐一样,轻飘飘的,想要飞起来。于是我明白了,恋爱这东西,是一点也不适合我。
我收拾完饭桌,正准备往屋里走,一抬头,看见林宇竟然还站在原地,他把布熊玩偶夹在怀里,微微倾身朝马路下的一片林子看去。那片林子十分宽阔,姨父他们圈了地,在里面养了许多鸡鸭。
林宇是在看鸡鸭吗?
我有点好奇,放下手里的抹布和碗筷,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你杵在这看什么?还不快去追你的老婆?”
林宇转头,笑了起来,说道:“先等等,缓一会,这会儿她见了我这张脸,要生更大的气了,我保不准要挨她揍。”
我听了,哈哈大笑,打趣他说:“她要揍你,你就举起这只小布熊,让它替你受气好了。”
林宇听了,也笑了起来,但不接话,而是遥指林子下几只在树荫里闭目养神的小雏鹅对我说:“你姨父买鹅了?”
我定睛看去,说道:“不是,是我表姐买的。前一阵子才买的。”
林宇似乎很是惊讶,语调上扬,夸张地问道:“你表姐敢养这东西?”
我张着眼睛,比他更惊讶,反问道:“我表姐不敢养这东西?再说,是你老婆托她养的,说是你丈母娘想要,不过日常怕也都是我姨父他们喂养的。你不知道,比起其他的家禽,我表姐打小就更讨厌亲近鹅。”
这时,有一个声音突然在旁响起,说道:“喂,我也经常帮忙的。”我和林宇纷纷吓了一跳,转过头,只见表姐不知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还悄无声息地来到我和林宇身边。表姐见我们在看鹅,也手搭凉棚朝小鹅看去。
突然,林宇盯着表姐说道:“你,你不怕这东西了?”
我疑惑地朝林宇看去,表姐怕鹅?这还真是没听说过,虽说她打小,不爱亲近鹅,可也半分看不出是害怕的缘故,倒更像是不喜欢的样子。但是表姐从来性子十分要强,明明怕得要死,还是羞于让人知道,于是面上总强装镇定,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林宇怎么知道?总不能是表姐自己告诉他的,这对性子要强的表姐来说,比要了她命还痛苦,而且她一直就瞧不上林宇那家伙,更不可能和他说这些,那就是表姐和林菲菲说了,林菲菲又告诉了林宇?可是林菲菲若知道表姐怕鹅,又怎么会让表姐来养鹅?
我还在这边胡思乱想,只听表姐已说道:“早就不怕了,都多少年过去了,怎么还会怕?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你。”顿了顿,也不转头看他,径直问道:“我怕鹅这件事,你从没和菲菲说起过?这不像你阿,我以为你一早就说了。”
这番话说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皱着眉头,看向林宇,他一脸平静,眼睛却望向远处的山,回道:“哦,我还以你自己肯定会和她说,你为什么没和她说呢?”
表姐终于将目光从小鹅方向移开,看向林宇,林宇也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直视着表姐,两人沉默着,很快,表姐开口道:“说什么呢?”
林宇笑了起来,也说了句:“是阿,说什么呢?”
表姐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离开了。她径直走到一顶红帐篷里,没一会儿,又出来,手里端着我方才收拾好的碗筷,进屋去了。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转头要去问林宇,只见他又望着远处的山,似乎在发呆,我叫了他一声,他嘴里“嗯”了一下,并不看我,我只好推了他一把,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哼”了一声,说道:“你和我表姐刚才在说什么?”
林宇“哦”了一声,说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们还在上初二。”
林宇说道这里,停了下来,我忙催着道:“然后呢?”
林宇呆了呆,重复了一遍,“然后呢?”紧接着却说道:“你还记得从前你们上学回家的路吗?要经过一条巷子,那条巷子又阴又暗,有一户人家里养着鹅,平常都是关着的,就有那么一天傍晚,那家的小孩调皮,趁着大人不在,把鹅放了出来,你表姐运气不好,就遇上。我那天和菲菲闹了点小矛盾,放学的时候,看到她和你表姐一起走了,正巧我们班老师拖课,好不容易下课了,我便去追她们两个,因为她很经常上你表姐家吃饭,那一天我也以为她又去了你表姐家,不过等我追到那条巷子,并没看见她,倒是不小心撞见你表姐的糗事,那几只被放出来的鹅正提溜着长脖子朝你表姐叫,而你表姐,居然被吓得腿都软了,坐在地上又叫又哭……那时候,巷子又阴又暗,一个人也没有,学生早都回家了,只有我看见了,好玩吧?”
林宇嘴里说着“好玩吧?”却没有笑,按理说,他一直遭受我表姐在精神上的鄙视,遇上这类事,不应哈哈大笑地说出来,以示泄愤?可他没有,我心里突然就对他升起一股敬意,这是一个拥有宽大心胸的男人,忍不住朝他看去,他又对着远山发呆,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夕阳西下,远山青翠,一架高速公路若隐若现,伴着远去的车声,让人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于是,我又问道:“然后呢?你帮我表姐赶走鹅了吗?”
林宇笑了一下,答道:“怎么可能呢,你表姐看见我来了,就自己站起来走了。”说完,他就走了,抱着他的布偶小熊下山去了。
我站在石阶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脑中尝试着回想林宇方才说的那条巷子。只可惜,我与那条巷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记忆,就连林宇方才说的,巷子里有户养鹅人家,我都没什么印象,他们初二那年,我已经五年级,早就能记事了,可我仍忘得一干二净,一点回忆也没留。
我叹了口气,心里竟觉得可惜,又觉得遗憾,莫名其妙,于是不再胡思乱想,准备进屋去看电视去。
就在这时,我看见在鱼塘下钓鱼的那个人在收拾东西,看来是时长到了——鱼塘的规定,钓满8个小时,80块,除了鲤鱼要留下,其余的鱼可带走——准备离开了。
这个人是早上来的,听口音是个外地人,他先是来了我家的小卖部,买了水,那时候我才起床,正在后院刷牙,听到他向我爸问关于“刘明强”的事。
这个刘明强从前住在离我家500米处,在一片香蕉林旁,一座土房子,现在是没人了,屋子也坏了,长满爬山虎,荒凉得很。我对这一家人的事情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刘明强的母亲是个极凶恶的女人,因为刘明强娶了一个外地媳妇,惹得她不满,便常常打骂这个媳妇。没多久,刘明强的母亲去世了,那个媳妇的生活这才好了些,但因为言语不通,又生性安静,她与村里人走动并不多,我对她印象也极其单薄。他们有一个女儿,和我同龄,从前还和我一个班,只是那个女孩随了妈妈的性格,内向得过了度,从不见她在班里和谁说过话,总是坐在角落里默默无语,成绩也不好,连老师也常常把她忽略了,是个实打实时存在感很低的人。
那个女孩也几乎没来过我家买东西,只有一次,我坐在桌子前一面看店,一面学习,不经意抬头时,看见她正隐在门口左顾右看,她那模样像做贼一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刚要问她是不是要买东西,她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后来,刘明强上山挑东西,不小心落了水去世了,他姐姐与亲戚合力办了葬礼,这之后没多久,那个外地媳妇在一个清晨,便带着那个也同样内向的女儿走了。村里人都说她是回自己家去了,究竟是不是,也没人真去验证过,反正那座土房子是日渐破败,终于没人了。
从他与爸爸的谈话中猜测,他应该是娶了刘明强的那个女儿,趁假期,特意开车来这里,只为了看一看,他老婆从前住的地方。我爸问他为何不带那个女孩一起回来?那个人倒实诚,解释说他老婆不愿意,连他这次来也是偷偷瞒着她的。
后面的事我便没听到了,我刷完牙,回厨房吃饭去了,等再出来,那个人就已经走了。
再遇到他是中午10点多的时候,他上鱼塘来钓鱼。
这会儿,他拎着鱼篓子走来,半天的功夫,他明显黑了一层。我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屋去结账,于是和他一起朝屋子走去。
他并没有钓上来多少,80块倒是亏了一大半,结完账,出于礼貌,我帮着他把东西一起拎到车子后背厢里——因他是自驾的,车子从屋后那条公路直驱上来,停在屋子前——他装好东西后,并不急着离开,打开车里的空调散热,之后倚在车门上向我道了谢,并闲聊起来道:“你和你爸爸一样,是个很热心的人。”
我心里有些郁闷,怎么还聊上了?虽说是傍晚,天气还是闷热的,我只想快点进屋凉快凉快,但是嘴里还是装作好奇地回道:“你知道我是谁?”早上他和我爸说话时,我和他并没有见过面。
他说道:“我瞧见你了,你在刷牙。你爸在和我聊天时,可没少提到你,还提到你和我老婆上小学时在同一个班。”说完,还不忘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和一些关于她们母女离开这里之后的事情。
原来当年那个外地媳妇果然是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外省娘家去了。这个人住在她们家对面,与当年那个内向的女孩也算青梅竹马。
又是一对青梅竹马!?
我这边心里嘀咕着,忍不住埋怨我爸多嘴,告诉他我曾与那个女孩是同班,然而我对她可说是毫无印象,就在我担心他会问我关于那个女孩在这边学校上学的事时,他又饶有兴趣地说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从前放学的路上有一条巷子?”
我呆住了,巷子?又是巷子?怎么,连那个女孩也有独属于那条巷子的回忆吗?
我不好意思回答几乎没什么印象,只好将方才林宇说的那户养鹅人家搬了出来,说道:“记得记得,那条巷子又阴又暗,有一户人家里还养着鹅!”
那个男子听了这话,眼睛一亮,忙连声应道:“对阿,对阿,就是这,我老婆从前嘴里经常提,她说忘不了,是因为她上五年级时,有一天傍晚回家,看见有一个比她大的姐姐被鹅给啄伤了,坐在地上哭。”
我脑袋“轰”的一声,就这么巧?这难不成说的就是我表姐?可刚林宇是说我表姐是被吓得腿软坐在地上,而且不是说没人?那该不是同一个人吧?
还未等我开口,只听那个男子往下说道:“我当时觉得这个事有什么值得记这么久?她说因为有负罪感,她当时胆子小,看见了不敢过去,还躲在远远的地方。你说我老婆是不是很可爱?这不过很平常的事,可她居然在心里过意不去这么长时间没忘。但是,好在后来又来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不仅把鹅赶回去了,还将那个女生从地上背起来,一路走回去了。真是多亏了这个见义勇为的男生,不然我老婆指不定要怎么不安,她一直以来就是个十分善良的女孩……”
我愣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闪过了另一件与巷子有关的事。
那天,我很晚才回家,是因为扫地?我忘了,总之,我回去的时候,巷子已没什么人。有一个女孩蹲在巷子顶上在看陷在土坑里的一座房子,我很好奇,走过去,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喂,你在看什么?”
那个女孩“嘘”了一声,也不看我,说道:“这座房子在说话呢!”
我定睛看去,房子门窗紧闭,但是屋缝里漏着光,屋里传出什么说话的声音,真像房子在说话,我觉得很好玩,才要和那女孩再说什么,抬头,女孩已经背着书包一溜烟跑没影了。我甚至没来及看清那女孩的脸。
旁边喋喋不休的声音依旧响着,我听到他在说:“我老婆还说,那晚,她还听见那条巷子里的一座房子有说话的声音,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声音。我怪她胡说八道,她却说是真的,还说那座房子在问她:“喂,你在看什么?”然后她告诉它,“我在听你说话呢!”这真的有这么一座房子吗?我总觉得是我老婆瞎编话来骗我的。”说完,他一脸好笑又真诚地看着我。
我“阿”了一声,脑子嗡嗡的,还没想好怎么说,嘴里却已经说出:“哈?怎么会有说话的房子,我从没见过,大概你老婆记错了吧,那其实就是一条又阴又暗的巷子而已!”
男子朗声笑起来,说道:“我看着也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又看了一眼手表,说道:“我得赶回去了,我老婆明天中午就回来,被她知道来这里,她又要不高兴了。毕竟她在这儿的回忆,并不都是好的,她那个奶奶……唉,不说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说完,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又朝我打了声招呼,驱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车子在夕阳下远去,有点恍惚,那座会说话的房子,我明明也听见了?和她一起,不是吗?
不知为何,我脑中又突然浮现出当年那个女孩躲在门口左顾右看的模样。我笑了起来,心里忍不住想道:“真的,那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表姐从屋里走了出来,坐在门口刷手机。
我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随口向她闲问道:“你上初中时,有一次晚上回家,经过回家的那条小巷,被鹅啄了?还被林宇看见了?”
表姐头也没抬,“哦”了一声。
我不甘心,又问道:“然后呢?”
“嗯?”表姐抬起头,一脸不屑说道:“什么然后,没了阿,那家伙站在那笑了我好一会儿,我自己就回家了。”
“是吗?”我问道。
“是阿。”表姐一脸真诚地说,说完继续低头玩手机。
这次轮到我“哦”了一声,之后,不再理她,转头去看不远处的鱼塘。鱼塘依旧铺满夕阳,像一面被时光掩埋的铜镜,安静得不发一言。可当有风吹过,铜镜顿时化作无数碎金在湖面上跳动,好似雨点洒落,一闪一闪,让人觉得平静,而又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