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伯记是圣经中为数不多的通篇诗歌体制的书目,另外还有诗篇,箴言,雅歌, 包括一部分先知书。诗篇中的诗歌主要通过诗歌作者之口来描述神的大能广袤,审判的场景和救恩的应许。 箴言书中拥有字字珠玑却高屋建瓴般的智慧。雅歌中弥漫神圣与浪漫。先知书中先知们口中神对以色列人背道的心痛与责备,审判前景的无可指望,知道峰回路转中救恩的降临,最后对永恒的盼望。约伯记与其他的诗歌书相比最为特别,它以神话般的故事开始,然后以苦难中的约伯与神,与自己,与他四个前来看望他的朋友之间的对话渐渐发展,以神直面对话约伯作为整部书的高潮,最后以另一个神话般完美的结局结束。约伯记神话性的特点使其故事的真实性一直拥有争议,一种观点认为约伯记为一个寓言,寓言主人公约伯以一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的完全的义人形象经历苦难,千古绝唱般问天地之沧桑,探索短暂无常的人生在永恒中的意义。另外一种观点根据约伯记在圣经中的位置-历史书的末后,诗歌篇的开头,而认为约伯记是以一个真实人物的人生为模版,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展开上天入地般的思考。
很多人一提到约伯,便想到苦难。苦难不仅是对约伯, 更是对我们任何人来说难以逃脱的经历。但是很少有人能像约伯一样通过经历一场苦难,从原来自己安全稳固的信仰体系中逃脱开来,向着终极的真理,神的本相做一次又一次绝望又真实的探索。中国的古代,屈原也能逃脱开被逐时的忧愁焦虑,与约伯一样抬头仰望,对住在天地山川,帝王圣贤的神灵,在他的《天问》中问出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但是屈原的众问却不像约伯,得了神直面的应答,而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就像一个渺小的人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无法寻找到自己的位置与解答。
约伯记在一开头就让读者深切体会到了整部书中强烈的二元论的世界观,一切在物质世界上发生的事情都必然有它在灵魂世界上的原因。 就像当那位
‘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
并且蒙神赐予丰富财富,儿女的约伯在眼睛可见的世界中最平静安稳的时候,在那个看不见的灵魂世界各方势力早已经暗潮涌动,为接下来约伯突然失去一切做了铺垫。由于灵魂世界当中存在的那一位造物主,赋予了那个世界隐秘,超越的特点,让肉体,甚至思想都被物质世界辖制的人类无法参透。那个世界在人类看来像罩了一个极度神秘的面纱一样,人们想要揭开来看一个究竟,但是却无从动手。但约伯不愧是个义人,他敏锐的认识到了属灵的国度与属物质国度完全对立的关系,所以他才在他儿女们宴请做乐的时候劝说他们自洁,并且献上燔祭,心里说‘恐怕我儿子犯了罪,得罪了神’并且经常这样行。约伯的这个举动说明他深深了解,这个世界上人的家道丰富,旦夕祸福,通通都由超越这个世界的那一位创造者而决定,由个人与那位创造者的关系而决定。在约伯那里,行事公义,正直,毫无瑕疵便是取得与神拥有如密友般的关系的道路,就像约伯落在苦难当中后说的
‘我以公义为衣服,以公平为外袍和冠冕’
‘我的根必长到水边,露水终夜沾在我的枝上,我的荣耀在身上增新,我的弓在手中日强’
灵魂的国度与属世的世界即完全对立,又相互纠缠,就像实体与影子一样泾渭分明又难以分割。这样,在世界上的人类仿佛成了一台戏, 就像使徒保罗说的
‘我想神把我们使徒明明列在末后,好像定死罪的囚犯;因为我们成了一台戏,给世人和天使观看’(哥前4:9)
这台戏会关乎到神作为我们创造者的荣辱,恶人悔改,天上众灵也为其欢呼。义人犯罪,就亏缺了神的荣耀。虽然不得不说,神早拥有又足够的荣耀和颂赞,并不缺我们用行为歌颂他,但是他还是将它至上的名与每一个属神国的人挂钩,可想而知,其中包含了何等的期待和盼望。
约伯故事发生的开始,约伯的儿女在欢快的摆设筵席,在隐秘世界中的撒旦却诡谲的盯上了神看为义的约伯,它怂恿神,要跟神打一个赌,试探约伯,从剥夺他一切所有的,到甚至伤他的骨头他的肉。神保全约伯性命,但却把约伯的家产和身体都交给撒旦,试一试约伯在极大的伤痛与挣扎中会不会弃绝神。
失去儿女和一切家产之后,约伯虽然痛苦到撕裂外跑,却还是以
‘我赤身处于母腹,也必赤身归回。赏赐的是耶和华,收取的也是耶和华;耶和华的名是应当称颂的’
称颂神。 当神允许撒旦使约伯从脚掌到头顶长满毒疮,让他落在灰尘与炉灰当中,当约伯的妻子也对他说‘你快弃掉神,死了吧’的时候,约伯仍旧以一句
‘难道我们从神手中的福,不也受祸吗’
彰显难以言喻的对神难以言喻的信靠。约伯的故事如果停在这里,约伯就是超越任何人想象的义人,如超人一般无血肉之躯,无常人的百转千回的意念,无人在面对世事无常时的痛苦挣扎。这部约伯记也就像描写古希腊神话一样勾勒出了一个毫不畏惧忍受苦难的英雄面对毫不留情的创造者的英雄事迹。但是整本圣经中除了神本身没有一个英雄,甚至基督来本就是来破除人心中最后的英雄。所以接下来义人约伯也会忍耐不住的开口抱怨,向天发问。整部约伯记也上升到另外一个高度。关乎短暂能否触碰到永恒,在困锁束缚中的人能否与自由连接,一个在受到肉体和物质限制的人能否与那一位永恒者对话。
约伯在苦难的经历中,以一个义人的身份,经历儿女家产的败亡,身体健康的流失,终于在痛苦中也忍不住诅咒生自己的那日子,他对自己说
‘我要对朽坏说,你是我的父,
对虫说,你是我的母亲姐妹’
他也无法理解神对他遭遇的沉默与默许, 对神说
‘人算什么,你竟看他为大,将它放在心上,每早鉴察他,时刻试验他’
不仅是约伯,连前来安慰看望他的三个朋友都被约伯的境况震惊。不过这三个朋友很快就根据自己对神的认识就为约伯找出了原因,他们认为约伯一定犯罪得罪了神,又不承认自己有罪,才遭致神的管教。
但是约伯始终坚持自己的公义,他见连自己的好朋友都无法理解自己的时候,他唯有转向神
‘唯愿我能知道在哪里可以寻见神
能到他的台前
我就在他面前将我的案件陈明
满口变白’
这时候约伯认识到,他与人辨屈是无用的
‘我真对全能者说话
我要与他理论’,
因为唯有神真正懂得他的冤屈。在他的朋友都通过自己对神的公义中说
‘你当知道神追讨你
比你知道的还少’
‘你口中的狂言你要说到几时,神其能偏离公义’
‘人是什么,竟算为洁净呢
妇人所生的是什么,竟算为义
神不信靠他的众圣者
在他眼前天也不洁净
何况那污秽可憎
和罪孽如水的世人呢’
的时候他对神说到
‘其实,你知道我没有罪恶
并没有能救我脱离你手的
你的手创造我
造就我的四肢百体’
约伯也知道,他之所以遭难是神自己将命运重重的压在他身上,
‘你为何掩面,拿我当仇敌呢
你要惊动被风吹的叶子吗
要追赶苦干的碎戒吗
年罪状刑法我
又是我担当幼年的罪孽’
他惧怕神所带给他命运在毫无准备下突然的变故,却也在不停的思考与探索神在他身上所做之事别后的意义。
‘你的眼岂是肉眼吗
你查看岂像人查看吗
你的日子岂像日子
你的年岁岂像人的年岁’
在朋友不解的责备中,亲戚的疏远中,自己身上病痛的折磨里, 约伯对神的认识也在进行翻天覆地的变化。约伯陷在苦难里,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神的庇护。曾经如密友般保护他,大大赐福他的神,突然对他的苦难漠然,约伯不得不重新更新他对神的认识。一开始他张口抱怨天地,诅咒自己,仿佛陷入了存在主义的焦虑中。就像厄内斯特·贝克尔在《死亡否认》中所说的:
‘当人拥有一个能够认识永恒的灵魂,但却被围困在一个极端脆弱,容易被自然无情的力量轻易摧毁的肉体中时,这种极端的二元矛盾会让人陷入对死亡的恐惧,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恐慌中’。
曾经的约伯不具有这样的矛盾, 约伯牢牢抓住的自己‘义‘,成为了他的远离这种强烈的二元矛盾的利器。但在苦难的面前,无论是约伯与那位全能者的关系还是约伯对自己公义的信心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的挑战,虽然约伯从未开口悖逆神。但是他的烦恼,他的抱怨,他对神的惊恐无一不表明他对神的质疑。他依然拥有他的公义,虽然这公义已经成为他对神质疑的根源。
约伯在对神无数的发问中,虽然歇斯底里,但是却始终带着真诚求索的心。 约伯的心情,他受冤的委屈可能是我们这些罪人永远无法体会的,但我们透过想象去理解,可能就像C.S路易斯在经历痛苦的丧妻之痛后所言
‘神让他所经历的让他曾经对神的理解如同纸片房子一样轰然塌陷’
然而C.S路易斯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思考与对神的疑问后, 写道
‘我对神所持的信念绝非神圣不可侵犯的,相反的,这信念必需被不断的打碎,而且是神自己将之打碎的。他正是那位伟大的偶像破坏者’
同样,约伯也同样在疑问中看到了自己无尽冤屈和耻辱后面神真像的影子,所以他才会说
‘然而我在他面前还要辨明我所行的
这要成为我的拯救’
当神在旋风中对约伯显现,对他彰显自己创万物的奇妙与造世界的大能,才让约伯所代表的被肉体约束与束缚的人类与造物者的永恒有了相交。原来不是约伯的义而让约伯的存在产生了意义,而是在与那位永恒者的连接中,在与创造万物的神的亲密中,约伯获得了一种存在中超越的意义,所以约伯在自己依然没有脱离苦难,凭着自己对神末后的盼望说到
‘唯愿我的言语现在写上
都记录在树上
用铁笔镌刻
用钱关在磐石上,只存到永远
我知道我的救赎主或者
末了必站立在地上
我这皮肉灭绝之后
我必在肉体之外得见神对
我自己要见他
亲眼要看他,并不像外人‘
又透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艰难遇见神的智慧,并且歌颂它
‘神明白智慧的道路
晓的智慧的所在
敬畏主就是智慧
远离恶便是聪明’
当神将自己创造世界的能力展现给约伯,约伯看见神荣耀的那时刻,终于明白自己的义在造自己心脏肺腑的神面前也不过是污秽的衣服,神的作为奇妙,而人对于神的认识始终处在不停更新,不停打破又重建的过程,约伯说
‘谁用无知的言语,使你的旨意隐藏呢?
我所说的,是我不明白的。这些事太奇妙,是我不知道的。
求你听我,我要说话。我问你,求你指示我。
我从前风闻有你,现在亲眼看见你。’
于是约伯厌恶自己,在尘土和炉灰中懊悔。终究人的义不能胜于神的义,约伯是义人,尚不能看清神的真貌,更何况我们这些活在不洁的行为和思想的罪人呢。
神若究查罪孽,谁能站立的住呢
还好,有耶稣基督用他自己的生命与这个世界上所有相信他的人立约,使活在灵魂和肉体的矛盾中的人们释放出来,使得片刻与永恒有了联系,污秽与圣洁得以相交。在约伯记的末后,神重新赐福约伯,让他拥有的比先前的更多。
我想,这可能象征着神厚赐给一切相信他的人的末后的新天新地的盼望,正如相知以赛亚照着耶稣基督之后将要来的世界所说的
‘他已经吞灭死亡知道永远
他必擦去个人脸上的眼泪,
又除掉普天下他百姓的羞辱’
这种盼望让人在苦难中依然不失掉自己在永恒中的信心与意义。
心理学家,神学家索伦·奥贝·克尔凯郭尔曾在他的著作中写到过,
‘真正心理健康的人是一种理想状态,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通过社会的各种价值观和物质理想,麻痹了自己并远离自己生命的真相-也就是灵魂的永恒性与身体的受限所引起的矛盾和人心中对死亡潜在的恐惧,但是只有当人直面人身体和灵魂的真像时,人才可能打破身体灵魂二元论的矛盾。但是真正使人拥有勇气面对这个生命本质和真相的唯有信仰。’
索伦·奥贝·克尔凯郭尔又用优雅的语言描述了真正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拥有健康的心理状态的人会有什么样的面貌,
他称这样的人为‘信心的勇士’
‘这样的人生活在信心中,并且将他生命的意义交给了他的创造者。他能在这可见的世界里毫无怨言的接受一切可能发生的,将他的生命以责任的方式过下去,并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毫无畏惧。没有什么事情太过卑微是他所不能做的,因为这卑微对他生命的意义与价值毫无影响;没有什么事情太难是他不能胜过的,因为他所相信的不可动摇。他是全然活在这个世界中的,但又因这他对那未见者的信心,同时全然脱离了这个世界。’
但是就像C.S路易斯所说,我们所有对神满有自信的总结都必需被不断的打碎,重新更新,才能更接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