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个病患,没有语言沟通能力,时常会有暴力倾向,情绪不可控,会打人,大小便不能自理,会爬行但不会走路,这样的病患该如何去照顾?这是一道护士考试题,他们纷纷表示不知道该如何照顾,根本没有办法着手。后来考官作了补充,说这是一个不满一周岁的婴儿。这让护士们产生很大的反差。当把病患想象成一位老人时,事情看上去非常困难;但当去照顾一个婴孩的时候,事情就变得容易得多。
我的女儿已经八个月了,前几日给女儿穿学步鞋,由于鞋筒高,所以脚与鞋底不容易贴合。于是,我一边拉着鞋筒边沿,一边对女儿说:“蹬——蹬——。”女儿似乎听懂了,一次又一次甩动脚跟,鞋子便穿好了。看着眼前的女儿,仿佛看到许多年前的自己,我的母亲也是这样给我穿鞋。记得那是一双需要系鞋带的球鞋,高鞋帮。那时的我个子不高,但已经高过母亲蹲着时的高度。我的手搭在母亲肩上,支撑因抬着一只脚而不稳当的身体。母亲两手把鞋帮向外撑着,我把脚尖伸到里面,因为鞋子瘦、鞋帮高,脚伸不进去。母亲便说:“使劲蹬”,果然,我一用力蹬脚,脚后跟便“落地”了。然后,母亲慢慢给我系上鞋带,还用手捏了下鞋头,问我挤不挤。而今,我已很久没想过母亲怎么穿鞋,她好像没有需要系鞋带的鞋子。
有一次早晨去上班,说好开车捎上母亲。需要绕一段路,本该早出发,母亲一大早打来电话询问是否已经动身。也许是早起的床气,也许是匆忙引起的焦躁,我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之后,母亲再没打来电话催促,只很早地等在村口,省去我进村的麻烦和时间。后视镜里,母亲的脊背如同低垂的路灯,向前倾着,两边的肩膀耷拉着,脚步匆忙地向车前挪动。
如今的女儿再也不用倚靠母亲的肩膀了,而母亲却要搭乘女儿的车子才能到她要去的地方;如今的女儿可以有意无意把情绪抛给母亲,母亲小心翼翼地接着,收起来。潮湿的空气里,我仿佛听到一种昏黄的孤独和凄清的忍受在雨中哭泣。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毕业后,自从有了工作收入,每每给父母购买吃食用度,尽管很多未必是老人喜欢吃或用,但自己内心的“孝心”似乎满满当当,也一度自认为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并对周遭所闻不孝之事嗤之以鼻。
然而今天,初为人母的我反思,“服其劳,有酒食”就是“孝”吗?女儿刚出生时不肯睡觉,我挂喂三个小时致头晕眼浊也不觉累;教女儿认识事物,和颜悦色重复百遍亦不停歇。然而,我对自己的双亲有这样的耐心么?
曾听过一个类似的故事,父亲问儿子“那是什么”,儿子说“是飞艇”,过一会儿父亲又问“那是什么”,“是飞艇”,之后父亲再问,儿子生气地回答:“是飞艇!”。父亲说:”孩子,你小的时候问一朵花儿,我说了七遍。”
“百行孝为先”,但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孩子是一种新生,带给我们的是希望,而父母却日薄西山,与希望渐行渐远。自然,我们更愿意看到的是希望。因为愿景可能是丰硕的果实,所以如今的辛苦都成为甜蜜,对孩子自然有着千般耐心和万分努力,可谓百依百顺。对于父母,历三次问询便已不耐烦了,更何况其他更多需尽孝之事。因而把情绪收拢起来,在年迈的父母面前保持和颜悦色,让其心悦之,是一件困难的事,故称“色难”。那个时候,我们一定是忘记了,自己也曾是一个婴孩,也会在某一天,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