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AlphaGo和李世石的五番棋对决,吸引了诸多吃瓜群众的眼球,但围棋仍只是个小众的项目。对很多人来说,对围棋的印象,大约只有八十年代的中日擂台赛上,聂卫平横刀立马,对日本九段高手旋风十一连胜,创造了不可思议的奇迹。如果是九零后,大概只隐约知道有个下围棋的聂卫平,很厉害,仅此而已。
中国围棋的命运,曾经像男足一样惨不忍睹。聂老凭一己之力掀起的围棋热潮,没过多久就遭遇了“韩流”的残酷压制,随着李昌镐的横空出世,韩国四天王的联袂登场,中国棋手们除了马晓春两冠和俞斌的一冠外,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竟然颗粒无收。韩国人肆意地攫取着各类大赛的冠军,而中国棋手留下的,只有聂老的一无所获,马晓春的昙花一现,和常昊的八连亚悲情……
这段中国围棋史上黑暗的日子,恰始于应氏杯。应氏杯在各项围棋世界大赛中周期最长,四年举办一届;冠军奖金40万美元,也是棋界之最,因此被称为围棋界的奥运会。虽然这个奖金额在今天看来并不震撼,但在八十年代末,这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文数字。应昌期先生当初设立的这个奖金额,其实是为聂卫平准备的。当时韩国围棋的实力,就像如今的日本面对中韩一样,连入局的机会都没有。无论是实力,还是携擂台赛连胜的威势,聂老在面对韩国的曹薰铉时,都稳占上风。可是,造化弄人。决赛2:1领先之后,聂老突然像中咒一般,连输两局。输掉的不仅是巨额奖金和世界冠军的名号,输掉的更是中韩围棋此消彼长的整体气运。韩国棋界借这一战,踏上蓬勃发展之路;中国棋界在领军人物始终无法拿下世界冠军的颓势下,走进漫长的寒冬之中。
今天,是第八届应氏杯的决赛。中国棋手唐韦星,决战韩国棋手朴廷桓。
唐韦星最近的国内排名仅为16位,对手朴廷桓则高居韩国第一。唐韦星在今年的围甲赛场上战绩惨不忍睹,朴廷桓在今年则对世界第一柯洁保持三连胜,状态不俗。
更让人没有信心的,是应氏杯上的各项“历史定律”。从十五年前开始,应氏杯就保持了“上届亚军下届必夺冠”的定律,而朴廷桓,恰恰是四年前的亚军。第二个定律,是从20年前开始的,“拿下决赛五番棋中的第三局者必夺冠”,而第三局获胜的,正是朴廷桓。第三个定律,是本次决赛已经比完的四场,都是执白棋者获胜,而第五局的猜先,猜到白棋的,又是朴廷桓。
在这诸多定律的“唱衰”之下,唐韦星棋至中盘,劣势渐显,两块棋被分断,朴廷桓准备开始自己最擅长的治孤。连续长考之后,唐韦星在逆境中下出了最佳着法,破釜沉舟,强势尽显。关键时刻,朴廷桓阵脚忽乱,气势渐颓,即使负隅顽抗,也最终无力回天。
唐韦星以5点战胜朴廷桓,再次将应氏杯留在了中国。中国棋手在前五届应氏杯一无所获之后,奋起直追,常昊、范廷钰、唐韦星连下三城,中国围棋近十年的气势,在应氏杯中得到了最好的嘉奖。
中国棋手中,夺得一次世界冠军的已不在少数,但能冲出“一冠群”的寥寥无几,唐韦星今天有幸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昵称为“唐胖”的唐韦星,是中国棋手中很特别的一位。他出身于“草莽”,棋风不拘一格,常被对手评论称“有一种怪力”,不惧乱战,不怕搅,李世石那令人头疼的“僵尸流”,在唐胖这儿往往讨不到便宜。同时,抗压能力强, 在大场面上能有超水平的发挥;有韧性,在逆境时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朴廷桓则是另一个类型的棋手。技术全面,算路缜密,发挥稳定,没有短板。18岁时即加冕世界冠军的头衔,22岁时收获第二冠,一直是二李之后韩国毫无争议的领军人物。
两人之间的对决,朴廷桓像是开宗立派的名家大师,无论内功还是招数,都堂堂正正,几无破绽。举手投足间,如教科书般标准,似能让对手产生无懈可击的感觉。反观唐韦星,不着长衫,不修边幅,手里握着不入流的奇怪兵器,招式尽是些没有成法的近身肉搏,如刺客一般,不在乎招数的合理性,只在乎是否能拿下对方性命,招招都直取对手要害,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朴大师与其说是技不如人,不如说是没有做好不顾一切的拼命的准备,在气势上稍矮了些,手上便输了一招半式。招式稍见了下风,便立马没了挽回的信心。高手对决,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朴廷桓虽不愧为围棋大才,却少了胜负师的气质。
所谓胜负师,必须拥有重要的比赛中舍我其谁的气势。如聂卫平面对日本一众从未尝败绩的超一流棋手时的自我肯定,如林丹站上决赛赛场时的霸气加成。中国围棋界成功的先例,如古力的王者之风,罗洗河的洒脱,和柯洁的狂放,不羁之人,似乎更容易接近胜负师的气质。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围棋的方寸之间,蕴含着世间万物运转之理。黑白天地,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