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啊

  卖菜的,实在不讲道理。她的摊位靠近路边,付科经常在这里买菜。卖菜的今年有四十多岁,人瘦嘴甜,尽管胸平如磨刀石,但脸还算凑合耐看,外号“菜摊西施”,喜欢故作柔声细语地朝男人身上蹭。比起周围老大妈老大爷的菜摊,男人们更喜欢在西施那里买菜——这是个看脸的时代,付科也不例外。那天,付科照例在西施摊上买菜,突然,手一扬,西施把自己喝过的残水,优雅地顺手倒进菜摊,被准备付款的付科正好发现了。付科胃里立即涌出一堆臭虫来,非常恶心。他迟疑片刻,而后坚决地将手缩回来,盯着秤盘上的菜,说,那个啥,菜,我不要了。西施的脸立即拉的长长的,猛地夺过付科即将塞进兜里的钱,薄薄的嘴唇几乎是震动的,不行!这菜给你收拾好好的,称好的,你不要,我的损失大了。付科说,我真的不要了,你难道还要强买强卖吗?西施说,你刚才说的好好的,为啥突然不要了,你不要,你早干嘛去了,早说呀,耽误我做生意,这个菜啊,你必须要。为顾及西施的生意,又不刺激西施,付科压低声音说,你刚才把喝剩的残水倒进菜堆了,这样既不卫生,又看着恶心。听罢西施脸色稍稍微红,哈哈一笑,我当是啥事情,小题大做,你们吃官饭的就是小心眼。我告诉你,我身体可健康了,没有啥毛病,就这事还引起你有退菜的冲动,你看你真是的,都是老主顾了还这么计较!对于西施的淡然反应,付科反倒是觉得是自己多事了,但是听到“老主顾”这三字,想想以前他吃的菜,都经过西施“太太口服液”的沐浴,他的恶心又涌上来了,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快要上班了,他说这样吧,菜呢,我真的不要了,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给你一半的菜钱,怎么样?西施抱臂胸前,努着嘴,说不行,菜必须带走,菜钱也必须一分不少给我给。付科还想跟西施讨论公道,媳妇电话打过来了,抱怨付科买菜比偷人的时间还长。付科耐心听完训斥后,决定再退一步,这样你看行不行,菜,我不要了,菜钱给你,总归可以吧!西施来劲了,菜!你必须带走,钱!你一分也不能少。我不是出卖色相的,我是做正经生意的,做生意讲究诚信,你懂不?!

  付科摇摇头,自叹倒霉,准备掏钱走人,没想到一个肥硕的秃顶男人猛地抓住付科胳膊不让走,说你刚才干啥呢?付科惊讶地说,我买菜啊,秃顶男人说卖钱能一站就是半个小时零五分钟吗?种菜也要不了这么大的功夫啊,俺可告诉你,俺不怕你,俺表哥也是吃官饭的,俺知道你是谁?付科惊讶地看着他,那男人继续嚷道,你是区政府的付科长,俺警告你,不要打俺媳妇的主意,不然我告到纪委小心扒了你这身官皮。

  付科颤颤地看着秃顶男人,顿时风穿后背,冷飕飕的,他不禁拉了拉外套。他想说什么来着,突然他脑子里腾起 一道闪电,他赶紧拎起菜,心事重重地走了。走时不忘说,对不起,对不起。此时,西施骄傲地望着他,两眼迷离中透着成功的喜悦。她仿佛是故意的,又挑衅似得,重蹈覆辙,把喝剩的残水又倒进那一堆新鲜诱人的黄瓜上——太气人!付科原本想跟这不讲理的两口子理论的,但是刚才脑子腾起的闪电,让付科想起那位留着山羊胡子的算命先生的话,他忍了!昨天下午上班时,街边一位算命先生,他远远瞧见付科心情沉闷地 走过来,忙招呼说,这位吃官饭的,请留步。付科平时不相信相面、算命、看风水,他是国家公务员,认为这些是迷信。今天也许心情需要调节,他放缓步子,瞧了一眼留山羊胡子的算命先生,就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瞧,付科却走不动了。算命先生振振有词,这位先生,你是大富大贵之人,今年命犯太岁啊。前面的大富大贵付科不关心,那是算命先生的招牌菜,见谁都说是好面相,堂弟在老家种地,算命的也说是大富大贵,但是后面的话他却敏感地留意了,命犯太岁!对呀,本命年的人都犯太岁。他今年本命年,三十六了。付科将目光停留在算命摊位上片刻,眼看上班时间到了,他赶紧甩开胳膊,姿势标准地朝区政府迈去。付科没有想到,算命先生又从摊位上冲上来,他牢牢抓住付科的手,微闭的眼睛猛地睁开冒出一股神秘之光,你是不是吃官家饭的?付科惊奇点头,算命先生又追问一句,你是不是“副科”?付科大吃一惊,妈呀,这算命先生真是神了,竟然连我的名字都能叫上来。是呀!你副科是不是有八年了。原来付科听岔了,人家说的是他的职务,算命先生尽管说的不是付科的名字,但是后面的话付科是真的信服了,副科八年!付科敢断定,这除了组织部门掌握,自己媳妇扳着指头奚落过,还有单位的个别同事当成笑料外,付科一直把这个视为秘密深深埋藏的,不好意思给外人说的。

  先生,我告诉你,我相了那么多的面,你是头一个让我自愿给你看相算命的。先生祖上阴德深厚,也是您的造化,面相非贵即富,我有言在先,给你是免费的,你信就信,不信就当我闲人闲话,怎么样?算命先生盘腿打坐,一字一句雨点般敲响付科脆弱的内心世界之门。付科停下脚步,不由跟着算命先生来到摊位。付科刚伸出手请算命先生看手相,手机突然铃声暴响,付科知道是老婆打来的电话。老婆说你现在脑子想啥呢,怎么把给新领导带的茶叶没有拿上啊,你就知道埋头傻干活,就你这样的干法,二十年后还是副科!付科听得头大大的,老婆的声音分贝实在是高,他顺手把手机移到街边的小树苗上,小树苗也被震得摇头晃脑。对了,你晚上回来就把茶叶装好明天带上,这可是富硒茶,防癌的,领导都喜欢的。老婆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付科原本是想继续听她的暴风骤雨的,没有想到后面的话还是春风宜人,他说好的。算命先生先是问他的生成八字,然后用几面小镜子反照付科的面相,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一阵子,付科使劲掏了掏耳洞,却什么也没有听到。算命先生的神秘,还有他微闭的双眼,让付科捉摸不透,他迫切希望算命先生说说他的官运如何,因为最近仕途实在一片灰暗。

  付科的电话又催命鬼似得嚎,他现在对电话过敏,不用多想,肯定是领导催材料的。他是综合科的副科长,大家取笑他是材料科长。但是,这次是办公室的老大姐打进来的,她带着批评的味道说,你看看表,都几点了,怎么还没有到单位上班啊。付科正要说对不起,有点事,老大姐最后一句话可把付科吓坏了,新的一把手下午两点半宣布到位,你怎么这个时候迟到,太不讲政治了吧。付科听到这话,惊出一身冷汗,他立即说,马上到马上到。尽管付科平时极其讨厌这位做作的大姐,特别是她都四十好几了还在领导面前撒娇、卖骚,他真的看不惯,但是她善意的提醒,付科还是感激的。他赶紧给算命先生一张十元小钞,说大师,我今天上班有急事,改天再来请教!大师说不急,他挡了付科的钱,说好不收钱的,你呀,面相不错。但是本命年,有神仙相助,也有灾星挡道。当务之急,应该给您准备点红色的东西,可以辟邪祈福,保您平安,还可以加官进爵。进官加爵?付科不由心里一颤,大师,您说红的都需要啥?比如红袜子,红背心,红内裤之类的。付科说太感谢了,又把钱重新塞给大师,大师说我在这一带摆摊,是政府备过案的,我说话是算数的,说好不收钱的,你以后遇到事情随时可以找我,并告诉了他的手机号,还有微信号。付科看着大师的苹果手机,还有全民都在玩的微信,他对大师的话更加信服,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师的经济实力雄厚,说明他的摊位生意好,本事大。付科刚走几步,大师又缕着胡子叮嘱付科:本命年,一定要小心啊。

  付科急匆匆地赶到干部大会的现场,大家坐的整整齐齐的,全部清一色的正装,主席台上的领导还打着领带,极其庄重。新领导正在表态发言,他的眼睛像是x光机一样扫描了一次付科,付科感到x光机的辐射,他有点目眩、忐忑、恐惧,甚至还有点小小的过敏反应——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昨天的干部大会,区办的秘书和各科室负责人都好好地给新区长表现了一番,不包括付科。付科作为综合科副科长,迟到新区长的干部会议,科长是非常生气的,见到付科,他冷冷地说,付科,你真厉害啊,关键时刻掉链子,害得我给领导打了半天的马虎眼。付科赔笑着说,科长批评的对,谢谢您了。

  晚上躺下,付科把最近这两天的事情,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付科越想越害怕,看来算命先生算得真是准啊。昨天的事情办的一塌糊涂不说,更可气的是原本想补一下过失,好好给新区长表现一下,留下美好的印象,谁成想,当新区长挨个在科室转悠的时候,竟然一激动,嘴一哆嗦,把原领导的姓给叫出来了,王区长您好。王区长?!现场出现短暂性的窒息,大家几乎都惊呆了!天呀,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提起王区长啊!大家心知肚明,原区长王进才上个月刚进去了。王进才被带走的时候正在主持政府口党风廉政建设总结大会,是休会期间被带走的,走时面部表情沉着、坦然,仿佛是早有预料的,倒是付科,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吓得腿,酸麻酸麻的,直打哆嗦。付科当时正伺候王进才服药,王进才有糖尿病,药片还未吞下去,王区长的目光就死鱼般不动了,顺着王进才的目光,他看到一伙身穿黑色西服的人,他认出来了,那是市纪委的人。纪委的人很得体地把王进才左右搀扶着,夹在中间,然后塞进一辆黑色神秘的奥迪车里,政府口的党风廉政建设大会临时改由常务副区长主持。付科半天才醒悟过来,他习惯性地跟在王进才身后,却被纪委的人拦下来了。对不起,我们在办案,你去忙你的吧,如果需要,我们会传唤你配合的。付科正要问下一个会怎么办,下一个会是安全生产工作总结大会,只见纪委的车已经急急地开走了,他清楚记得车子走之前,王进才朝他微微点头,仿佛是有话说,付科眼泪都下来了,政办他呆了八年了,他跟了王进才五年,原本想跟王进才好好进步进步,谁能想到他却进步到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付科真想找个地方,放声大哭一场,他是十分清醒的,不是哭王进才,他犯事被抓是罪有应得,他是在哭他的命运,确切地说是他的仕途,原本可以跟着王区长由副转正,现在看来只要不受影响,连累了付科进步就算烧高香了。

  付科的异常表现,搞得大家很尴尬。但是,在机关里,特别是这样的场合,没有人当面批评他,陪同区长的常务副区长立马把话题转移到综合科的职能,付科的写材料功底如何了得,大家这才稍稍放松,付科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他看得出,个别同事眼里充满笑容,有点幸灾乐祸,哎,这就是机关,付科已经习惯了,见多了,经历多了,也就想通了。

  付科再想想,最近真是诸事不顺,一定要小心行事,早上起来买个菜都差点跟人打起来,本命年啊本命年,算命先生说的对,凡事看来还得小心谨慎才是啊。

  付科到了行政中心九楼,奇怪的是楼道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办公。付科疑惑地走进机要收发室,小刘是一位四川籍的水灵妹子,她正大口嚼着馋嘴娃,突然见到付科,慌乱地吐出来不及嚼碎的零食,吞吞吐吐,惊讶地说,付---付科长,你怎么没有去参加帮扶推进现场会啊?

  帮扶推进现场会?不是说今天是效能建设会吗?怎么又改成帮扶推进现场会了。这是怎么回事?小刘说新区长说了,中央有八项规定,要开短会啊,新区长开完效能建设会,紧接着就安排帮扶见面会,据说政府办副科以上领导干部都要参加的,新区长说了,这是一次难得的与群众零距离接触的机会。哎呀,完了完了,新区长见面会上迟到姑且不说,连新区长下的第一个任务命令都没有执行,这不是给新领导添堵吗?

  付科急了,还有车子吗?小刘说没了,都出动了,单位的人和车都出动了,今天就留了她一个值班的。付科知道帮扶的点在西山,离区政府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完了,只能打的了,付科后悔没有学会开车,不然会更快点,都怨平时搞材料紧张,哪有时间学开车啊,付科被自己的抱怨吓坏了,他平时最反感科室老大姐抱怨了,今天怎么也学会抱怨了,太可怕了。

  付科在路上不停地催嚷着,开快点,开快点,出租司机不愿意了,他翻了一眼付科,大哥,你不怕死,但是,你不能连累兄弟我,我还要养家糊口呢。付科只好递给司机一根香烟,讨好地说到:兄弟,帮帮忙,新区长刚刚上任要烧第一把火,科室同志都参加了,我不能给新区长留下坏的印象啊不是。司机看着付科的可怜相,接上烟,倒是同情起付科了,哎呀,大哥,真是的,看你们吃官饭的,以前不是很风光吗,现在怎么这么狼狈,公家的车没有吗?付科苦笑着,没有,现在公车改革了,本来就车不多,现在更是缺车啊,付科正好倒出心里的苦楚。大哥,你呀这样当官还有啥意思,你看我,初中没有毕业,开个车,没人管,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心情舒畅,收入还凑合,最起码我的头发比你的茂密,你看看你的,掉成啥了,都快成葛优了。付科苦苦一笑,他不由摸摸广阔的前额,发现好像又比以前少了许多。

帮扶现场会上,新区长与帮扶对象亲昵地握手,与广大基层群众合影留念,并交代秘书把西山群众的需求写成一篇有份量的调研报告,他回去跟班子成员商量,好集中精力,宏观而又精准地开展帮扶工作。付科顾不上擦汗,他急匆匆地冲到新区长面前,说对不起,区长!路上堵车,来晚了。新区长被付科骇人动作怔住了,但是他立刻恢复常态,和蔼地面向众人说,小付是吧,昨天我们见过面的,哈哈,对了,听说你的笔杆子硬,调研报告任务就交给你了。对了,一定要拿出你的真实水平!

付科没有想到新区长给他安排了这么个任务,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应该难为情呢。高兴地是新领导竟然知道自己是政府办的笔杆子,难受的是新区长的秘书不高兴了,秘书小健,以前是他带的徒弟。他刚才就在接任务的一瞬间,小健脸上的表情是不悦的,付科明白,给了小健他也是不高兴的,都想在领导面前表现一下,争风吃醋是家常便饭。最近电视在热播《甄寰传》,老婆说好看,付科看了一集就迷上了,他觉得虽然讲的是古代后宫的故事,但是想想跟现在的工作环境还是挺像的,上升渠道就是一条小道通上天,人人都想顺着小道往上爬,难免争分吃醋,甚至更激烈的竞争,不排除头破血流。

付科的心稍稍放下,晚上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新区长还没有怪罪付科的意思,最起码没有表现出来特别厌恶付科,还分配了任务,至少说明他是知道有付科这个人。想着想着,付科觉得还是算命先生说的对,他有富贵之相,要不大街上那么多人,算命先生给他一个人是免费的,还主动找他算命。再说,政府办能写的不止我一个人,为啥专门让我写。还有一点,算命先生认为本命年把握好,容易发起来,种种迹象表明,付科是朝发起来的这个方向走的,付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地,他感觉有人扒掉了他的外套,还有裤子,那人还在继续,直到把付科身上的内衣也扒个精光,一件都不留。付科想这个人想干啥?想拍裸照发到网上勒索吗?不对,我既没有钱,也没有颜值,况且是男的,不是女的,没有勒索价值啊。付科最近思想负担重,精神压力大,他真的是太困了,眼睛太沉睁不开,他想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他,特别在王进才进去的特殊敏感时期,要陷害他,对,罪名就叫乱搞男女关系,这可是纪委对落马官员标配似的一条罪名。想到这里付科惊醒了,他大喊一声:住手!他的叫声吓坏了老婆,她给付科脱内裤,刚换上红色的新内裤。付科不知所措地看着老婆,老婆看着他惊慌失措,付科正要感激地亲吻老婆,却不想老婆抱起被子走了,她很生气,抛下一句话,你是不是提前更年期了,吓死我了,我才跟你不睡一张床上呢。

付科自找没趣,但是看着鲜红的大内裤,付科仿佛买了一份巨额保险,他心里有底气了,踏实多了。

不几日,付科恭恭敬敬地将调研报告呈给新区长,这个调研报告他增删六次,修改得相当用心。他谦卑地等待区长的指示。区长看后脸上漏出不易觉察的神情,他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微微点头,半天才说话了,放着吧,回头再说。

付科猛地想起以前的王进才。他每次把稿子拿给王进才,他免不了大加赞赏,而后和蔼可亲地勉励他好好干,你正科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你正科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这句话,王进才顺嘴说了五年,付科听了五年,也希望了五年,直到王进才被纪委带上车的那瞬间,付科才恍然大悟,完了,上当了,他的梦想破灭了。王进才再也没有心思没有办法没有能力考虑他正科的问题了,他现在认真考虑的是应该给组织交代清楚自己的问题,争取立功赎罪,宽大处理。

现在,新区长没有表态,那说明新区长城府深,不轻易放空炮,或许他觉得稿子好,后面正科的事情也会考虑的。但是他到底看还是不看呢?付科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区长办公室。

付科再次觉得红内裤起了很大的作用。媳妇给他买的红色内裤岂止是保险的作用,还有辟邪防身的功效。那是周末,付科又来到菜市场,西施早早地站在摊位前吆喝,付科听到那个叫西施女人的声音,他条件反射般地回避,他不想跟这个胸脯缺水的女人有任何麻缠事情。付科刚转过身,西施就迎面追过来了,她故意把胸脯挺得高高,挡住了付科的去路,付科有红内裤撑腰,也不害怕她高挺的胸脯,他真想告诉那个不讲理的西施,你的胸脯挺得再高也是磨刀石,我老婆的不挺都是蒙古包。但是他还想进步呢,他就忍了。你为啥不到我的菜摊买菜?西施的问题很好笑,也很霸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付科决定以静制动,迂回绕过去。西施就像怀春的母鸡,扑棱棱的,迎上去。付科说请让道,西施说你还会说话啊,我以为你哑巴了。付科说你赶紧让开,不要让你男人误解了,西施说怎么会呢?哎,我今天有事求你,你可要帮帮我哦。

付科听到她有事要求他,顿时放松了警惕,他重新审视这个西施,除了脑子的神经线搭的有点错乱外,本质是好的,我们是领导干部,况且是男人,要有容人的雅量。付科说,你是大老板,还需要我帮啥忙?西施说你就不要废话了,我真有事,她神秘一笑,并使劲在付科肩膀上又拍了一下,嘻嘻地说,那个事情你是知道的。啥事情我知道啊?付科又开始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心想,他可是属奶牛的,对平胸的女人是不感冒的,我们之间不会有男女作风方面的问题的。西施哎呀呀,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上次我倒水的事情。提到上次倒水的事情,付科的胃又开始闹腾了。西施见付科停下了脚步,乘机邀请他到屋子去,她的只有三四个平米的小屋子,就在菜摊后面。付科原本想推得一干二净的,不想管闲事,但是今天看西施的态度尚好,还有悔改表现,先听听啥事。另外,付科也不想得罪人,他听说新区长领导菜市场有亲戚,他也不敢贸然断定是哪一家,也许就是这家,所以在菜市场,他得格外小心点好。那个啥,你男人没有在吗?哎呀,你们政府工作人员脑子就是莲藕,心眼怎么这么多,有老娘我在,他能把你吃了。付科觉得真好笑,说正因为有你在,那个矮胖男人才对我产生了敌意。

付科在门口站着,死活不肯进去,他觉得这样安全,一旦让那个粗鲁的秃顶男人撞见,跑起来比较利索,免得吃亏。西施算是服了付科,她就赶快乘机说他的事情。付科听后,内心是痛快的,简直是大快人心啊,他很感谢工商局的人,对西施恶心人的行为可以说不了!当然,以后我们这些买菜的不用天天免费喝太太口服液了。西施仿佛觉察到了付科的表情,她直截了当地说,你怎么不同情我,反倒还有一点幸灾乐祸啊。同情?老实说,付科此刻心里是异常高兴的,他正想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讲究的女人,哪里来的同情。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所以他憋得脸通红。西施越看越不对劲,正要发作,付科又恢复到常态,他觉得够了,还是小心点为好,说不定新区长的亲戚就是西施老公家,他猛地想起,那个男人曾说过他的亲戚也在政府,是市政府还是区政府,都不好说,官场最忌讳的是稀里糊涂得罪人,最怕的是不知道啥时候把人已经得罪了。况且,这个菜市场原本就是政府为了安顿就业困难群体而开发,其中不少有领导的关系户,这个是公开的秘密。付科越发得小心应付了。他说工商局人真是的,不去打击假冒伪劣产品,跟你的口水过不去,真是的。这回付科总算说到西施的心窝了,她猛地一把勾住付科的手,使劲摇了摇,大哥啊,你真是我的好大哥啊,你说工商局的人是不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干,没事找事嘛。口水咋了,有多少英俊豪杰对我的嘴唇想入非非呢,口水咋了,那是香甜的蜂蜜。付科赶紧把手挣脱开来,目光慌乱不安地迅速朝四周扫描,还好,那个粗鲁的男人没有出现。西施嘻嘻地笑了,给付科抛了一个媚眼,真是的,我们家的男人就是一个狗熊,你这么怕他,付科面对一个胸平无脑的女人,倒也没有必要虚伪,说不是怕他,我也是堂堂七尺男人,是怕影响不好,影响了仕途。西施说那你不能光同情我,你得帮助我啊?付科越来越觉得跟这个简单的女人聊天,还挺有乐趣,不用多想,跟机关不一样,怪不得有那么多的男人喜欢在她这里来买菜。西施说,不要罚款了,现在生意也不好做的。付科问,你知道是哪位同志说要罚你的钱吗?知道知道,这是他的电话号码。付科一看,不禁想笑,这个事情真凑巧,要罚款的人他真是认识的,是工商局的,但是这个事情严格讲,是卫生局的事情啊。付科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拿上,说这个事情你放心,我给你办。西施一听这话,竟然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呢,那个大哥哥,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你看看,我上次态度也不好,你真是大人大量啊。付科看看西施的囧样,差点笑出声来,这个比她还大的女人竟然叫自己为大哥,但他必须把持住,要不仕途,真的就影响了。付科故意说,感谢就算了,你只要不在我吃的菜上喷“太太口服液”就行。西施顿时不高兴了,又抡起拳头,使劲在付科身上砸了两下,付科正要躲闪,猛地看见西施男人从那边怒气冲冲地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号大扳手,妈呀,付科来不及多想,赶紧落荒而逃。

付科还是很感激老婆买的红内裤,要不他怎么会跟一个吵过架的女人还如此一本正经地谈事情呢,而且还帮助她免交罚款,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付科还有一种预感,西施的男人很可能就是新来的区长的堂弟,他微胖,区长也是微胖,他个头不高,区长也比较矮,而且第一次见区长,付科觉得似曾相识,看来这就是能理清楚了。付科把自己的重大发现告诉老婆,老婆漫不经心地说,不会是假的吧,那么多菜市场,谁知道哪个是他亲戚啊。况且区长那么大 的官,怎么有这样粗俗的亲戚啊。付科轻蔑地看了一眼老婆,觉得老婆真是单纯,也难怪老婆有这样的认识,她是一名产科医生,每天面对的是血红绿拉的产妇,还有愁眉苦脸的家属,但是哪有机关的复杂和精彩。付科说领导大多数是穷苦出身,这是咱们社会主义国家的优越性,也是基本国情,谁还没有乡下的穷亲戚啊。老婆不再说话,说起官场,老婆远远没有付科认识的深刻。

对于付科的调研报告,新区长既没有说写得好,也没有说写得不好,付科见他面无表情,越发心里没底了,尽管有老婆买的红内裤作压仓石,心里还是慌张不安,最近事态的发展,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折腾的付科消瘦了许多。还是老婆好,她说要不你把红袜子也穿上吧,这样更保险一些,老婆跟他一样,在没有什么可依靠,可信的情况下,只能信这个了。老婆就是脾气偶尔大点,但是贤惠,付科听了,觉得这个办法挺好,就忙找来红袜子,又觉得还不是很保险,他又把红腰带也系上,美国的大兵是武装到牙齿,为了这个特殊的本命年,付科也是拼了,他也效仿大兵把全身武装起来,能穿红的部位尽量穿红的,尽可能不要留下盲点。

新区长迟迟没有动静,付科也耗不起等待,在王进才身上下注,结果是白白等了五年,浪费了大好青春,五年啊。现在他必须主动出击,他想正面向区长提,肯定不行;区长会认为这个同志太过自信,本身对付科也不了解,有点唐突。可以采取侧面包抄迂回战术,他觉得菜市场的西施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想到这里,西施的电话就来了,他说付哥哥,感谢你啊,工商局的人果然没有来罚款。付科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说那就好,以后可千万别——。不等付科说完,西施娇滴滴地说,又来了,付哥哥,不提我的口水了,今天我这上了一批新菜,为了表示对你的感谢,我给你留了两公斤蒜薹,你上午下班后来一趟吧。

付科原本是要拒绝的,而且他听到内部消息,这次组织要动一批干部,他好像也在名单之列,所以他最近的行动是格外小心谨慎的,莫说两公斤蒜薹,就是两公斤黄金,也不能动心的。但是他觉得为了攀上区长这棵大树,应该去找西施,走动走动,俗话说得好,不走,怎么能动呢。还有,媳妇的富硒茶,一直在办公室的桌子里,要说在写材料方面,付科真是高手,但是在这人情世故方面,他还真的欠缺。新领导都来这么久了,富硒茶硬是没有送出去,这不是脸皮薄厚问题,都三十六岁了,这可是本事大小问题。现如今,能送出去那才叫本事。

付科应邀来到西施家的摊位前。原本一个电话解决的问题,硬是让付科夸张地说成了几乎要跟工商局领导翻脸的地步,听得西施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西施含情脉脉地说,付哥哥,你说我怎么能报答你呢。付科看着西施,心里咯噔一下,老实说西施还是有几份姿色的,要不周围怎么老围着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在仕途和美色之间,付科选择了前者。他是有任务的,他今天是来探路的,想知道西施家到底跟新来的区长有没有关系呢。

付科微笑着说,西施,举手之劳,再也不提这个事情了,老是见我感谢,就没有意思了,咱们是朋友,知道朋友是干啥的不,朋友就是相互麻烦的。西施说蒜薹我给你准备好了,你一定要拿回去,给嫂子来个蒜薹炒肉丝挺不错的。付科见西施也是一番真诚,就塞进公文包了,他学着王进才的样子,嘱咐西施,那个啥,下不为例啊。西施见付科收下了,又端来一杯浓茶。付科是区领导身边工作人员,自然对茶叶内行,五块钱一斤的茶叶他是不屑一顾的,但是他的事情还没有说给西施,他就自然地接过茶杯,那个啥,你男人没有在家吗?西施说别提那个死鬼,大事干不了,小事不会干,别看长得矮冬瓜似的,心却细的像是女人的头发丝,老爱吃醋,这会让我打发搬菜去了,省的他影响我的生意。付科心想,一群老男人围着西施,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吃醋的。听说男人不在,付科反倒紧张了,他不停地张望,生怕冷不丁地从哪里冒出来,手里还攥个硬邦邦的铁家伙。

西施脑子简单,喜欢直来直去。付科觉得中午时间紧,没必须绕弯子浪费时间,他直接跟西施挑明了说,西施,听说你家先生的亲戚在政府上班,是市政府还是区政府啊?西施听后,哈哈一笑,狗屁!就他那熊样亲戚能有吃官饭的?付科有点失望,心凉了一大截,原来不是啊!西施把付科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我告诉你,是我们家的亲戚,我表哥,刚从市里,那个啥,调到区里了,属于下派,讨个现在时髦的词,叫空降!他为人比较低调,不让告诉别人。付科猛地一惊,可不咋的,新区长就是下派下来的,听说是从市委哪个委局下来的。没错,西施正是新区长的亲戚。付科还想仔细地讨教一下区长的脾性,区长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一抬头,好家伙,老远看见西施男人从人堆里挤出来了,身上的麻袋也是横着的,他两眼火红火红的冒着怒气,样子像是要杀人,付科见这阵势吓人,只好夹起公文包就跑,并嘱咐西施把富硒茶一定要带给你表哥,这个贵着呢,还有,工商局以后闹腾就给他打电话。

付科终于看到了光明,他觉得他离正科的位置越来越近了,他开始盘算着,组织如果跟他谈话,征求他的意见,他应该给组织怎么汇报他的想法呢,他想好了,组织如果问他想去哪个部门,他就如实向组织反映,那个区民政局的书记位置,目前是空缺,可以考虑。党校常务副校长也空缺,尽管跟组织靠的近,但是一个闲衙门,清汤寡水的,没啥意思,也不考虑了——。整个晚上,付科沉浸在未来的美好设计中,直到早上起来,媳妇说把衣服该换洗了,都穿了一周了,有味了,他迷迷瞪瞪地又小眯了一会儿后上班去了。

区长的秘书打来电话,说区长安排汇报调研文稿的事情。定了!这个调研文稿的事情终于有下文了,说不定还会受到区长的表扬,付科想想区长看到文稿的表情,他不禁沾沾自喜,说好的,马上过去。

区长开会去了,接待付科的是秘书小健。小健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秘书,这个小伙子嘛文字功底一般,也不善于钻研,但是为人圆滑,酒量不差,没办法付科才建议调到办公室打杂的,谁成想新的区长点名要他当秘书,当就当吧。小健先是礼貌地请付科看区长的阅示,结果就几个字,“请秘书小健酌情处理”。付科突然感觉一阵目眩,他强忍着不满,仍然怀着一丝希望,说区长看过了吗?小健玩着手机,平静地说看没看我不知道,反正刚呈进去一会儿就阅示完了。付科说那既然没有看,怎么又传我过来研究稿子的事情,小健说老领导您不要生气,区长的意思是你跟我一块修改,看着小健小蝌蚪般的烂字,还有那语句不通的句子,付科彻底伤心了,他说那你好好修改吧,我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付科感觉怎么今天这么不顺,难道红内裤的功效降低了?他在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原因找到了,今天没有穿红内裤!他想起来了,早上媳妇给他换衣服了,包括这个宝贝红内裤,想到这里付科借故请假了,他赶紧跑回家,拿着刚刚晾干还微微潮湿的红内裤,像是找到了辟邪救命的灵符,赶紧穿好,生怕再飞了一样。

果然红内裤有效果,西施打来电话,说他表哥说了,他知道付科,小伙子不错,付科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西施啊,替我感谢你的表哥,他老人家如果不嫌弃,我一定为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有了这次教训,付科再也不敢轻易洗红内裤了。媳妇要了几次,他都敷衍过去了,惹得媳妇骂他这个农村来的,就是不讲究卫生。付科内心想,你现在抱怨吧,骂吧,等我当了民政局书记,你这个书记夫人,现在可以骂骂我,将来就等着天天笑都来不及。

区委大院传来消息,付科果真在这次重点考察对象之列,很可能是民政局党组书记。付科几乎激动地快要哭了,他为了求证这个消息的真确性,把电话打到好哥们怀中的那里,怀中正在加班,他是组织部干部监督科科长,他说你问我啥都行,这个真不知道。付科自己先笑了,明明知道组织部门的口风严,却自讨没趣,只好说早点休息,劳逸结合哦。

付科又把电话打到区委宣传部,副部长是他的党校同学。不等付科说话,副部长先是开始祝贺了,祝贺你即将升入正科,多年辛苦终于修成正果。付科还想谦虚一点,说这都是乱传,没有影子的事情,副部长哈哈大笑,行了,区委大院都传开了,你就不要谦虚了,过度谦虚可是骄傲表现哦。

付科陆续跟几个住在区委院子的同事、朋友通了电话,基本的情况就是这样,而且越来越清晰,据最新消息,研究这批干部的常委会最近即将召开,具体日子就在周五,今天周一,付科的黎明就在眼前。

八年的等待,眼看就要实现了,付科内心的喜悦难以表达,他需要好好的释放释放。他来不及给老婆申请一下,就邀请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喝酒,老婆说区上还没有正式决定,组织部没有公示,这样是不是有点早啊。付科漫不经心地说,这次是真的,区委大院都传遍了,应该没有错,而且三个流传版本,都涉及到我,应该不成问题。老婆勉强算是同意了,但是她提醒付科,要不再去算命先生那里问问,更保险一点。付科说这绝对没有问题的,媳妇说没有绝对的事情,你忘了王进才进去前,可是流传他要当副市长的啊。媳妇的提醒,一语惊醒沉醉在正科美梦的付科,他不再言语,决定不请客了,低调点好。但是坏了,已经来不及了,覆水难收,电话已经挨个通知,而且兄弟哥们的情绪比付科还要高涨,看来付科的正科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算了,付科觉得自己够小心的了,这次不管了,先把这桌酒宴请了再说。

酒场选择在农家乐,在离城中心不远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外面挂的牌子是种子研究中心,其实里面是一个高档次的农家乐,档次不低于三星级酒店。上次跟王进才一块来这里,付科就记下了,纪委经常围追堵截,打击大吃大喊,酒店是不敢去的,所以大家选择打游击,农家乐成了新的聚点。付科是写材料的,喝酒不在行,几杯子下去就晕了,还吐了,衣服全吐脏了,包括红腰带。更可气的是,还尿了一泡,把红内裤也搞脏了,媳妇接到电话,捂着鼻子,气呼呼地把付科拽回家了。

付科头还晕乎乎的,但是院子的消息让他立即清醒过来了。传言昨天区委常委会连夜召开了,名单已经出来了,民政局党组书记不是付科,是另外一名担任副科级职务达九年之久的干部,也姓付,但是叫付驰义。

昨天的酒劲彻底醒了,但是残尿还没有彻底排出来,再加上这突然的变故,他情绪紧张,差点又尿裤子,幸亏离厕所很近,但是上完厕所的付科出来后,脸色是煞白煞白的,仿佛灵魂的筋被抽出来了一样,整个人几乎垮掉了。原来就在系裤子的时候,几乎懊悔地要奔溃了:他发现自己没有穿红色内裤!最可气的是红裤腰带,还有红袜子也没有穿,他真想骂老婆,是不是偷偷又洗了,正要掏出电话发作,但是他想起来了,都是自己搞的,吐了一身污秽,差点把胆汁吐出来,不洗掉怎么上班啊。

付科越想越不安,他准备再回去换回来,哪怕内裤是湿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办公室里早有几个穿黑色西服的人,等着付科。付科以为是昨晚大吃大喝的事情,心想纪委的人各个都是属警犬的,鼻子太灵了,他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他模仿王进才的沉稳,但是还有点小紧张,他说你们找我有事情吗?我们想了解一下关于王进才与市外贸公司的事情,请你本着对组织和对你个人负责的态度,如实回答我们的提问。付科点头答应,还好,不是自己的事情,是王进才的,他真的现在很懊悔,怎么非要请客,就离开红内裤一会儿,就招惹这么多的事情啊。

常委会其实还没有开,这是区委秘书透漏给付科的。付科觉得还有希望,中午先把红色内裤换上后,他紧接着给西施打电话,西施说付哥哥今天怎么有空啊,想我了吗?付科没有时间跟她扯没用的,他说今天晚上开常委会,你能不能让你的表哥替我说句话,我事后好好报答你们。西施被付科急促的说话声蒙住了,她见付科真是急了,就安慰他放心吧,我马上打电话。付科心里彻底放心了,只要区长支持他,他就有胜算的把握,付科不由轻轻拽一拽内裤,他感觉现在不是在简单地拽一条内裤,而是拽命运,牵扯付科后半辈子仕途的命运。

尽管付科把红色内裤攥得很紧,但还是没有攥住命运。区委常委会召开后,组织部立即对新一批干部进行公示。付科掰开眼睛,颤抖着敲响键盘,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从第一段“为进一步深化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扩大民主”到最后结尾举报监督电话出来,甚至年月日也不放过,付科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他长叹一口气,可惜他无论怎么费尽心思,小心谨慎,暗流涌动,都没有挣脱他继续当政府办综合科副科长的命运。

付科的副科生涯又迈进到第九个年头。看不到希望,上进无门,他反倒轻松了许多,白天搞材料,晚上陪媳妇孩子看书做游戏,反倒觉得生活还有比走仕途更有乐趣的事情了。尽管他看破红尘,无欲则刚,不再为仕途烦恼了,但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啥西施的表哥,答应的好好的,为啥没有帮他说一句话呢。而且,据在场做记录秘书透漏,区长不仅不说付科好话,反而提了付科许多不是,还说他跟错了人,差点翻车,这样的同志不可靠。

下班的时候,付科又路过那个算命先生的摊位,他见到付科还是这么热情。他捋了捋山羊胡子,说最近有事不顺吗?付科点点头,是呀!算命先生说你的保护神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被强大的对手打败了。付科又点点头,拿出百元大钞送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还是拒收,并劝慰付科说度过这个本命年就好了。付科不再坚持,但是算命先生说的红内裤他一直穿着,真的怕了,不敢脱。

付科的兄弟哥们都为他抱不平,区长怎么能跟一个副科级干部过不去呢。付科也实在搞不清楚,这个西施的表哥,怎么一点都不讲究,你不推荐就行了,怎么还落井下石,况且还托西施捎过富硒茶呢。付科在休了一段病假后,他再次来到菜市场,找到西施。西施说付哥哥,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高升了没有?付科没好气地说,升啥升,别提了。怎么了?西施很意外。难产了!西施笑骂付科不正经,升官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跟生孩子扯到一起了。付科严肃地问,你表哥是不是咱区上的领导?西施说,是呀。是空降的?是呀,他原来是市委的,现在在区上,肯定是空降啊。那他为啥不在常委会上替我说话,他说了呀,但是结果就不知道了。他给谁说了?付科追问,西施说他给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副局长说了,他说你绝对没有问题。

付科的肺子快要气得喷血了,机关事务管理局!还是一个副局长,就是正局长也没有资格参加区委常委会啊。付科耐着性子继续问,他堂堂的区长,为啥不直接在会上推荐我,或者说我好话?西施笑着我,他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他也应该给你说话的,关键人家不让他进会议室?那为啥?付科越听越糊涂,你表哥不可能不进会议室啊,他是堂堂的区委常委啊,又是政府区长,他是二把手啊。西施被逼急了,说他关键不是区长,是区长就好说了!付科慢慢脸憋红了,他心里的怨气怒气无处发泄,利索点,说你表哥到底是谁?西施害怕地,小心翼翼地说,官也不小呢,是咱们区政府——保安队——大队长。付科气得牙齿蹦蹦响,他是区上领导?是呀,外面进门的都叫他领导!他是空降的?是呀,他在市委不小心把群众误伤了,就调到区上了,很突然,而且从市上到区上,这就是空降!付科愤怒到极点,再也不想听西施说他的保安队长表哥长长短短了,他大骂一声,我X他先人,凌空飞脚踢碎一大盘豆腐,还不解气,正要砸了西施的菜摊,突然听到一声山响:住手!只见西施粗鲁的男人出现了,他扛着大号电钻一路狂奔,要跟付科玩命,付科的横劲立马就软下来了,边逃边说:大——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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