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天,单调的如同这个季节的底色,窗外是一道镂空的横梁直穿过楼顶,在我眺望的眼前竖起暗红色的屏障。没有飞鸟落下疲惫的身躯,风无声的吹过,寒气挤入窗棂。
在这样一个被灰暗色调笼罩的古老建筑里,我没有其他事可做,不如就给你讲述一段关于肖山的故事吧,虽然你并不认识他。
写过小说的人都知道,为故事主人公取名和对所提及地名的的替换,是件很麻烦的事,我就在为此事犯愁。我床边的桌上放着一本《内科学》,至于它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我先不告诉你,况且你也不在意。我翻了一把,是第一百零八页,上面提到消除克山病的诸多努力。我的嘴角浮出线一般的笑意,主人公的的名字已经有了,想必你也猜到了,没错,就是他——肖山。
接下来就是地名的问题。我现在是坐在许昌市区某幢老建筑里向你讲述故事,这是实情。但不能认为小说中的未都市就是许昌市,更不能拿未都精神康复中心与许昌市的任何一所医院作比较来找寻可能存在的某种相似点。因为小说就是小说,不能太较真。好了,现在故事的主人公和故事发生的地点都已具备,故事可以开始了。
八点,未都大学的图书馆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以南夹在队中东张西望,黑压压的脑袋和五颜六色的帽子,晃得她眼花缭乱。她的烦躁潜滋暗长,已经到了不得不发泄出来的地步。肖山就是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的。
“死哪去了,怎么才来啊?”以南说着,一把抓过肖山手中的汉堡嚼了起来。肖山笑着递过一杯可乐,一欠身钻入队中,看着以南狼吞虎咽。这一刻,肖山眼前泛起一层银白色的云雾。他仿佛置身于远古的原始部落,作为男仆向掌管自己命运的女首领献上自己冒死打来的猎物。那猎物有着油一般的皮毛,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挂满寒霜。他六点起床,就是为了赶到两公里外唯一的一家肯德基为以南买早点。
“喂,走了!”被以南推了一把,肖山才发现队伍已经开始前进了。他理了理斜搭在肩上的背包,向图书馆方向迈进。
请允许我暂停讲述,有人进来了。她穿着白色衣裙,端着铁质的托盘,盘中放着高矮不一的各种瓶子。我不喜欢在讲故事的时候被人打扰,所以我得先让她离开,不管她是谁,来干什么。
肖山来到靠近空调的那张桌旁坐了下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把头转向窗口。窗外的白杨树上,几只鸟不知为何故争斗起来,肖山看的饶有兴致。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其中的一只就是他自己。前一段在量化考核中,他莫名其妙的被扣掉八分。他底气十足的去找辅导员理论,却被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噎的落荒而逃。辅导员微笑着对他说:“肖山同学,你逃的那四节课,我是没有发觉,这一点你做的很高明。但是百密一疏啊,你得罪的人多,轮流来告你的状,我也帮不了你啊……”
那天肖山独自一人来到图书馆后的树林里,抽完了一包烟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在几百元的奖学金面前,大家忽然变得如此刻薄。奖学金事件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每个人的庐山真面目。在利益的王国里,情谊被可耻地出卖,尴尬一览无余。
肖山就是从那时起萌发了占座复习的念头的。他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复习,单凭成绩也是有实力拿到奖学金的,这无疑是对那些平日里小看他的家伙们最有力的反击。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这间房,我觉得我们要休息一下了,至少你得停下来,放下我写的这篇东西,出去活动一下。然后再回来,看会不会有意外的收获等着你。
好了,现在抛开刚才的故事,说说我自己。
我说过,我呆在许昌市区某幢老建筑里。一天到晚也没有几个朋友来看我。上次老M来时,捎给我一本词谱还有一本王力著《诗词格律》。我每天晚上点着蜡烛潜心研读,欣悦之情难于言表。但那个穿白色衣裙的姑娘对我很不满,说我点蜡烛影响她休息,蜡烛熄灭时的气味令她窒息,就不再给我提供蜡烛了。后来我就借着幽凉的月光看书辨字,我的大部分灵感都是那时涌现出来的,因为找不到笔来记录,我只好一遍遍吟咏,直到它们被一一捕捉到脑子里。一天晚上,我吟出了这样两句诗“红袖添香饮一瓢,醉倒乾坤梦里遥”,顿时,悲凉之感弥漫心间,往事如风卷残叶般向我飘来。这样的诗句,不应该由我来吟出,我现在没有女朋友,哪来红袖添香的温存?我来到这座房子当天,女朋友就和我分手了。我至今仍不理解她为何转变得如此迅速,前一天她还依偎在我怀里呢喃呢。事已至此,不说也罢。我接着给你讲肖山的故事。
考试的日子终于在万分期待中来临了。那些视考试如洪水猛兽的同学听到我这么说,估计会骂我。但这是肖山的看法,不是我的。当时他豪情满怀地迈入考场,脑子里想的全是考高分,拿奖金,争面子的事儿。说出这种狂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可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如此的豪言壮语了。现在他正躺在未都精神康复中心,整天吟诗作赋,人皆不晓其意,却暗合平仄,一丝不苟。护士被他烦的实在没辙,找来一本《内科学》放到他床头,企图诱使他沉迷其中,换得耳根清净。
细心的读者,可能已经发现了,我的讲述存在诸多破绽。我本来想把这个秘密保留到最后,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好吧,我承认,我就是肖山。
我所在的这间屋子,就是未都精神康复中心的一间普通病房。病房里有张桌子,上面放着本《内科学》,是护士拿给我的。她每天穿着白色的衣裙,端着铁质托盘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很抱歉,我确实想不起来了。考试之前和现在发生的事,我都可以回忆和感知到,但“考试后”和“来这里”之间存在何种关系,就不是我所能猜到的了。以南也不再出现,我就这样在这间被灰暗色调笼罩的建筑里住下,偶尔向有缘的人讲讲我的故事,平静的度过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