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不好看,自我记事起,她的脸色都是蜡黄的,那种黄,就像是夏天的河边上躺着的半透明的鹅卵石。她的脸又大又圆,两边的颧骨被圆圆塌塌的鼻尖隔得很远,两颊上常年冒着油光,好像永远没有干涸的一天。
她的四肢粗壮,不像男人那样有力,又不像女人那样丰腴,这好像是上苍赐给她的“天赋”。腰肢和平常的农妇没有多大区别,明显有因生育了太多子女而失去线条的臃肿,拖着一双表皮青筋满布、伤痕累累的大脚。天然的丑陋,或许是她给人们的第一印象。
“乐山县五通桥”六个大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深深地刻到了我的脑子里,像蜗牛爬过的痕迹,看似无声无息,却历历在目。我想,即便有那么一天,我忘记了自己的户口所在地,可能也不会忘记母亲口中那个“遥远而神秘”的地方。我一度疑惑懊恼,那是什么鬼地方嘛,也值得你每每提到便黯然失色,一反常态?那时,母亲凶巴巴的神气不知道给哪只不要命的小鬼勾去了。
再长大一些,直到母亲领着她那“失散多年”的兄弟们走进我们潮湿昏暗的小瓦房的时候,母亲骑着咋咋作响的90年代末期生产的日本嘉陵摩托车,飞奔到我们教室外,牵着我一脸茫然的我走进班主任办公室,操着一口非粤式普通话说明来意,便迅速地在请假条申请理由一栏写上:外地舅舅来访。蛇一样歪歪扭扭的字在她娴熟的笔下熠熠生辉。那一天,是我自读书起第一次在请假条里填上除了生病以外的其他理由。
和班主任告别后,我骄傲地回望着还要度过漫长、无聊的晚自习的我的亲爱的同学们。我拉着母亲的手,兴奋地问她诸如这样的问题:舅舅究竟是我舅舅还是你舅舅?我们真的是亲戚么,你不是捡来的么?心里默默感叹,原来除了姑姑一家以外,我们竟然有别的亲戚呢。那天傍晚的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影子和路边斑驳的余光不断地切割着切割着,深秋的风冷冷地灌进了我的校服袖子里,我开心地把双手插在母亲衣服的大兜里,焦急地怀疑着摩托车是不是又哪里出了问题了,为什么速度那么慢呢?我还要见我陌生的舅舅呢,快点吧,再快点吧。
那年,我14岁,第一次认识了我亲舅舅。母亲国芳42岁,见到了阔别18年的亲弟弟。时光呀。残忍的时光哟。
小的时候,每天中午10点多,我们兄妹仨都会在恐惧中矛盾地盼望着小路旁传来的刹车声,那是食物的声音,是母亲的声音。那声音给我们带来了安全的信号,一晚没见的母亲,又从忙碌的劳作中回来了。我们欢呼雀跃,但又同时感到害怕。还没有停下老旧不堪发出吱呀吱呀刺耳声音的自行车,母亲就扯开独有的粗犷大嗓门向飞奔而来的子女道:昨儿交代你们要完成任务都做完了?
往往挨到这个时候,老大小成早已逃跑,赶往村头的柿子树下和他的“好兄弟”们弹玻璃球了。老二小慧一般会默不作声,乖乖地帮母亲接过袋子,体贴地帮母亲打开长满霉斑的门,门后的6方瓦房是家里唯一能放下自行车的地方。红色塑料袋里面通常会有两斤重的当季畅销水果和一斤重的半肥半瘦的猪肉,外表沾满各种污渍的精致的袋子里躺着母亲“拿”回来的“零食”。作为幺儿的我,按例会笑嘻嘻地摇摇母亲的车把手,犹犹豫豫地诉说着自己完成任务有多困难,有多不容易,恳求母亲下次分配轻松的任务,并且分水果的时候要给自己多分一点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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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故事由真实故事改编,如有雷同,可能是我家老大和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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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是发生在21世纪初的真实故事。那个时候,国家虽然在快速繁荣富强,但是在部分的落后农村,还存有很多诸如笔者那样的多灾多难之家。我们不是懒惰,相反,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地勤劳勇敢,可是命运却和我们开了一个又一个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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