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冬寒,把天空攥在手里。
瘦梅在空寂中蜷着枝桠吐露冷香,风窸窸窣窣地跑来,似有什么亟待宣布。不一会儿,雪衣轻覆下来,窗外满是剔透的晶莹,晶花旋落,悬崖上暗暗结冰,薄暮冥冥,天边迸出鎏金。踏雪的声音很好听。在雪中,你有问题问我,我说:
今年的雪花已落了。
无事可做,翻出旧日写的诗集,忍痛剔除年轻浮浅的字眼,只余下一片清寂,用温火煎着慢慢熬煮,和冬日共饮。木柴噼里啪啦,火声好似一场欢快的奏乐。你笑着,笑声好似一个凄哀的叹息。
无事可做,我写下这首《曾有人走入我的心》:
曾有人走入我的心
发觉它的敞亮
以为是家徒四壁
摇着头离开
曾有人走入我的心
发觉它的岑寂
以为是顾影垂怜
摇着头离开
曾有人走入我的心
发觉它的热烈
以为是烽烟四起
摇着头离开
离开的痕迹已淡去
唯一知道的就是:
曾有人走入我的心。
无事可做,我抓住一片薄薄的冬暮,放在花瓶里欣赏。倏忽之间它开出料峭的花,走近即冷。“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若今日有客来访,我就赠一枝冬罢。花开六瓣,淡淡的芳香,雪色的模样。
想起某个冬日的午后,漫天的雪花纷飞落下来,倚着栏杆往上看,天变得好近好近,好似一张偌大的软床,正往下抖落飞絮,忍不住用手接雪,雪花融化在掌纹里。天空之高无法攀登,那是一座高耸的壁垒,只献给流云和飞雪,或凡人带着诘问的注视。因为接住了一瓣瓣雪花,让人和天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我接受天国礼物,而把这礼物揉在掌心融化,则是我满怀敬意的回礼。
看雪,问雪,接雪,那是一个和雪对话的午后,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午后,在那之后,我的心也变得晶莹。飘落,融化,飞升,雪的一生在天地间不断来返,我见证它千百次中无心的一次旅程,它见证我仅此一生中有心的一次驻留。
在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我迫切的想成为一名诗人,可我不是。我也迫切的想成为一名画家,可我不是。我只能做自己,一个普通的倚栏看雪的人,我只能把雪色记在心里,封缸而存。
期望从此在酷暑时我的心可以下雪,获得清凉;在烦恼时我的心可以下雪,获得清净;在忧患时我会想起曾看过一场雪,它告诉了我生命至美的形式,它从天地来,往天地去,来时是轻盈洁白的雪,走时是缥缈无迹的水汽。肉身和灵魂在坠落中摆渡,终将完满靠岸。
从此我会翻出这场雪,让它下一次,再下一次,无数的雪花飘落心头,无数的问题已有答案。如果思考生命的终极奥义太难,不如去看一场雪,在雪中,你有问题问我,我说:
今年的雪花已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