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落深寒人影谢,月起晚冬通贵缺。不闻戏台昆曲响,但见游子舟边歇。
南窥阊门沧浪去,北望虎丘云岩斜。水乡韵,江南美,梦回七里山塘街。
——鹧鸪天·夜游七里山塘街
见过白天的山塘街,没见过曾经的山塘街。
傍晚时分的山塘街是热闹的,人影涌动,街边的商铺灯光华美,照亮整个街道,遮住天空的星云,也掩埋了游人欣赏的乐趣。回头看见那个世界上仅存的水陆两用的阊门,七彩灯弥漫,闪闪烁烁,等待元宵喜庆,不见古时风韵。忘了抬头北望,北望吴中第一胜地虎丘,只能随着人群,走马观花。
山塘河边,小小游船渡口,挤满了登船的人,通贵桥也站满了人,看得见水面上倒影着两岸灯笼,却看不清楚船行水纹动。游人如织,灯火如荼,竹廊里的京剧脸谱也变得诡异起来,寒风吹过,幽深刺骨。
有幸在即将离开苏州时,在苏州晚上十点多即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游山塘街。
街外的路面少有行车,没有引擎声,没有鸣笛声,没有吆喝声,甚至没有行人,安静的。阊门格外闪亮,将那片天照耀着,红绿相间,竟有不同以往的静逸,守候着这个城市,守候着悠悠古城历史。
走进深夜的山塘街,路面那经已沉寂千年的石板拉长了影,历尽岁月蹉跎,光滑如水,凹凹凸凸间倒也时刻提醒着我,不要太过安逸,太过沉迷。街道两边的商铺都关了门,街头酒家的咿呀昆曲传出很远,直在房屋间荡漾,有点笙歌半塘的味道。
走走停停,古戏台昏黑的睡在月落时分,静静如梦。梦里琴瑟和鸣,锣鼓齐响,台上戏子尽情表演,台下椅凳坐满,站立一大片,还有船坞停靠,商家叫卖,阊门马车船只平排,虎丘云岩寺塔敲动鼓音,寒山寺外钟声来。而此刻,沉睡的戏台还在梦中回唱,渡口停满了人去阁空的游船。除了静心体会,似乎再难复现当年盛景,白居易开凿了连接虎丘和阊门的山塘河,而现在,虎丘云岩寺塔已经斜了近千年,阊门也只剩下孤独城楼。
靠近新民桥,顺着山塘河望去,两岸的灯火皆灭,游船也停靠两边。竹廊里的脸谱掩埋在深夜当中,不再构成与昆曲的巨大反差。过了桥,可以一路沿着河边走,河边的茶桌空空如也,有点坐在上面等待到日出的冲动,但二月里的苏州还是有点冷,更诳论在水边,于是不敢造次。没有风,船只也没有摇摆,只有新民桥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告诉我还在现代社会当中,可以秉烛饮酒,切不可挥洒光阴。
墙边的路线牌泛黄,七里山塘四个字显得飘逸,从那中、英、日三语可以想见苏州已步入世界当中,而日本影响尤为突出。
左转踏步通贵桥,圆拱石桥,古朴坚定。月光投影,汇成满月,一半深黑,一半悠远,明暗间,宛若照见江南水乡的两面,保护与重建,历史与现代。
忍不住折一小段伸到桥边的树枝,丢进山塘河里,溅起一圈圈波纹,拍打桥底,在静逸的时空里,奏起深邃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