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惯了大城市的大马路,做梦也会梦到老家的田埂,说多了屁通话,外乡话,听到家乡话总是那么亲切。
我的家乡叫宜兴,古称义兴,因东晋时周纪三兴义兵而得名,北宋时要避太宗的讳故改为宜,《说文》里面解释说:义者宜也,宜既义。
宜兴话属吴语小片,历史绵远流长,多姿多彩的宜兴方言是宜兴人千百年来源于生活的独特创造。宜兴产有蚕桑,就用“引头剥丝”来形容“始作俑者”;宜兴山美水美人更美,就用“水泼荷花”来形 容年轻女子的秀美清丽;宜兴是中国著名的陶都,“乌泥黄泥”“七缸八调”(分明有“陶”的印记。
不同于一般意义上吴侬细语,因春秋时宜兴属越国,越语较硬的发音加上越人粗旷泼辣的性格,使得家乡话口齿十分清晰,语义表达果断准确,即使是北方人也能轻易区别宜兴话与其他吴语方言。儿时村里有一本家婶娘,她有一绰号“红军桥”,因她与电影红军桥里的地主婆一样身材肥胖,相貌凶恶而得来,有次她与村里一男人因为琐事吵架,据我和我的小伙伴统计她大约骂了那人108种猢狲,主要有以“含鸟猢狲”为主的天罡种72样,以“沉井猢狲”为主的地煞种36样,男的则以“广场扫把,火烧麦秆”回敬,四两拨千金将她咽了回去,最后两人都讨不到便宜,只得鸣金收兵,哈哈两个杂搭胚,方言之土已到掉渣。
由于中国历史上不断的民族融合,北方话已经演变为胡汉混一的语种,发音语法都与古汉语有很大不同,宜兴话作为古汉语中的活化石见证了古人的风雅及北方的胡化,如唐宋的不少诗词都写到“风、车、麻、翁、瓮、封、峰、北”等至今存活宜兴的古音字。杜牧《江南春》中有“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风” 在字典里注音feng(读“分”音),而只有读成fong,才和“红”押韵。可见在唐朝时,“风”是fong音,和宜兴话“风”音同。刘过的《疏影》: “但暗忆江南江北……化作此花幽独”,“北、独”的今音是bei、du,全不同韵,宜兴话音bo、do,就押韵了。郭三益的《题南岳寺》:“古木阴森梵帝家,寒泉一酌试新茶。官符星火催春焙,却使山僧怨白蛇。”等等不胜枚举,雅到发嗲。
宜兴方言还不断用外来语充实自己,南宋时岳飞和金兀术曾在宜兴大战一场,故宜兴有一地名百合场,古人开打前必说:“来将通名,哪里人士”,然后自报家门,接着“问候”对方父母,直到辱及对方祖上三代,觉得对方非常无礼方才开始厮打到一起。兀术是女真人自报家门曰:“俺的家乡在东北松花江那疙瘩”,中国人有看热闹的传统,武将厮杀这样的热闹绝不会放过,最终兀术的“疙瘩”两字被宜兴人引用,用来表示“在这里”。
我在和朋友们沟通的时候,偶尔会碰到语言意思表达上的困惑,如果对方懂宜兴话那就太棒了,比如用“滚壮塔团”来形容胖,“寒鸡抖擞”来形容冷,以“屁砸流星”形容忙,嘿嘿宜兴话就是这么牛X。
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呢,每次节假回家,发现后辈小厮们都在用屁通话交流,心理很不是滋味,方言是汉文化的重要载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饮水思源,义字当头,方言当兴。
好了不能再写了,好想找人嚼白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