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棋士系列之海昌二妙
此时俞长侯已携世勋出门寻弈,数日未归,留下绍暗与师母张氏在家。
“这棋白如果下在此处……黑应是无应对之策,那么黑唯有攻击上方白棋。”绍暗在庭院一人摆棋,一边摆,一边自语,吹着凉风,端杯浓茶,好是快活。
摆棋正兴,忽闻劈柴声,绍暗寻声而去,在转角处驻地一视,竟是师母在劈柴,看着师母劈柴时佝偻的身躯,绍暗放弃了回去收棋子的念头,赶忙跑去抢过师母的斧头,问:“师母,如此粗重的活,怎不唤我来做?”
“原以为他们出去弈棋,能早些回来,可今日仍未归,劈好的柴禾也已用尽,我便来劈一点也无妨,你快回去将刚才的棋研究透彻去吧!”师母回言。
“不可,劈柴之事,由我来代劳为好,男子阳刚,气力十足,劈这点柴,轻而易举,我研棋已久,也正好来活动活动筋骨。”绍暗说完,就拿着斧头朝一根细木砍去。
“哐当!”原本直立的细木,转眼间平躺在地面,只留下一点刀痕,并未一分为二。
张氏笑道:“看来此事还是得归我做了,你且去研棋罢。”
绍暗羞得两耳通红,但不肯言弃,他将细木拾起,直立地放置在案板,重新拿起斧头,打算再试一回。这一回,他将斧刃往细木的中间位置高高低低对齐了三次,最后缓缓举起,看准中心,使尽全力一劈,“铮”的一声,斧头正好嵌入细木的中央,斧刃的角度也得当。
张氏见状一惊:这孩子第一次的架势,一看便知是从未劈过柴,可第二次却能用自己的方法,将柴禾成功地劈准。
“师母,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否要将斧拔出?”绍暗扭过头问。
张氏缓过神,说:“不需拔出,直接用斧将柴带起,随后继续下劈即可。”
因为斧刃角度几乎与细木顶面垂直,“咔咔咔”劈下三回,细木终于分而为两。绍暗得意地直起身子,说:“看来,我还是可以代劳的吧!”张氏点点头,心里暗喜:孺子可教也。“那你管劈柴,我便管生火。”张氏说完,拿着几根木柴,端了把短木凳,坐到炉灶边生起火来。
张氏用火钳将木柴架好,随口一问:“近来学棋有何感悟?”绍暗眉头一皱,说:“回师母,棋技,已有很多了然于我心,几乎能和老师分先下棋了,但老师让我背的棋论棋理,我却始终难以通背,棋盘战场,从来是以棋技取胜,亦不知背些棋理到底何用之有。”
张氏说:“你看看这些木柴,架在一起才能生火,才能把火烧开,把饭菜做好,没错吧?”绍暗看了看,点点头。
张氏接着问:“你说这木柴如果不生火,何用之有?”绍暗稍加思索,说:“确也无用。”
“人生,无时不在学习,譬如棋理的学习,棋理的最终要义,并不是只为了背那些理,棋理在脑中盛得多了,却没深加揣摩理解,使棋理融入骨子,便不能使它煜煜生辉,就像木柴存得多了,却不用它生火,便不能讲饭菜煮熟,如此的棋理,何用之有?也不过是负累而已,又何必花时间背诵呢?所以,学习棋理,要你精于揣摩,领悟棋理中的要害;要你据于要害,统摄全局,并不用面面俱到,倒背如流;最后还要你及时游离它的要害,切莫僵化死守,突围不出。如此方能将棋理执于掌中,为我所用。”
绍暗听得瞠目结舌,不曾料想到,师母竟也如此精通棋理,不由问了一句:“师母教诲,甚是精妙,不知师母闲时可否指教一局?”
师母笑言:“我对围棋可是一窍不通,但我知道学习之理,一理而已,一理明,万事通,学习要有赵云“能进能退”般洒气,莫让字句将你牵住,而是自在出入于每字每句,将往常所思所学一并用上,天马行空,遨游书海,如此一来,千书万书,皆是工具耳。”
绍暗潜思默想,往常所背的四书五经,自己并未深加琢磨,仅为熟背而已,今日听师母一言,振聋发聩,决意将以往所学,整理出一脉思路,却又不知从何处始,便向师母询问其方式方法。
张氏答:“譬如读《大学》,我并未熟背,甚至未做到通读,我只抓住几个要害句,深加体会,将日常经历之事悉数对照,便可将此句无限延伸,群经通注,即可统帅于所擅之领域。最后游离出字句,明了一部《大学》,一善而已,便已足够。其他经史子集,你可如此,棋论棋理,亦可如此!”
绍暗听此一例,茅塞顿开,说:“古今圣贤皆在育人,古今经典源在养正,古今教诫,皆须揣摩,古今棋理,皆在融汇!”
张氏微笑地指着燃起的木柴,说:“火苗已经大了,接下来,就静候佳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