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八岁,中专毕业后做着一份长途客车售票员的工作。
车站里的司机有中年大叔,也有未婚小伙子。雪涛是未婚司机中最酷的一个,他长得黑黑的,身体很健壮,一双大眼睛充满诱惑力。
我第一次看到雪涛,就迷上了他的眼睛。那是一泓深潭,我掉了进去,就再也找不到岸。
雪涛的家在离城几十里外的某个小镇上,祖辈都是靠地吃饭的农民。雪涛高中毕业后,在部队历练了几年后,回到我们这个小县城里来做了长途客车司机。
说是长途,其实也就几百里地,跑跑市里或省城而已。当时,车站是轮班制,售票员和司机的搭配是流动的,不固定。
每当我和雪涛被分到一组时,我都开心得要命,因为我可以一整天和他呆在一辆车上啦,我卖完票就会坐在门口的座位上,痴痴地看他。
雪涛知道我喜欢他,但是他对我,总是不远不近的。有时有些暧昧,但他从未明确拒绝过我,更没有明确表达过对我的态度。
越是这样,我越是沉沦于对雪涛的爱恋中。我给他买烟买酒买衬衣,他都一一收下,简单地说声谢谢,我的心却已欢欣起来。
当时,我父母一直希望我嫁得好些,不管怎样,我当时还算是工作稳定,再加上长得也算漂亮,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
有一个老板的儿子看上了我,他们家是家族企业,在城里有房有车,我家里人一看到他家的条件,就同意了。
我却不喜欢那个叫明辉的男孩,他个子有些矮,人也有些木讷,我们在一起无话可说,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妈劝我说,女人一辈子图什么呢,不就是图个安逸吗?
我对我妈说,我想要爱情,我想嫁给爱情。
我妈笑了,她说,傻丫头,爱情不能当饭吃,再说了,爱情太容易消失了,有的时候是全世界,没的时候就狗屁不是啦。
现在想想,我妈那话太有哲理了,可惜,当时我根本不信,我指责我妈庸俗,说她势利,只知道向“钱”看。
我妈最后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就不再管我了。
我其实也是有些犹豫的。雪涛一直没有和我明确关系,我要是一味地等下去,也许真的遇不到明辉这样适合结婚的男孩了。
于是,我自作聪明地采取了不拒绝明辉也不远离雪涛的方法。
我无奈地夹在两个男孩之间,难以取舍。
明辉对我很好,他嘘寒问暖,给我买各种女孩喜欢的礼物。
很多时候,我甚至想,嫁给明辉或许真的会很幸福吧。
然而,我心里疯狂地想念的是雪涛。
冬天的时候,雪下得很大,雪涛休班时回了老家。
我很想他,就冒着雪去他家里见他。
一路上,我梦想着他会感动,会冲过来责怪我冒雪去看他有多么傻气。
可是,当我艰难地踏着雪走到他家时,正在屋里边抽烟边跟人打麻将的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问我干嘛去他家。
那一刻,我羞惭的无地自容。我没有勇气,在烟雾缭绕的麻将桌前,对他说,我来,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
没有过多停留,我转身离开,雪涛没有送我。
那天的雪花冰凉冰凉地打在我的脸上,身上,一下子冰醒了我。
我辞职了。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明辉与雪涛。
在外地打拼十年后,我已经有了体面的工作和体面的老公。
带老公回乡探亲时,我听说,雪涛因为赌博被拘留过,后来媳妇跟人跑了,他一蹶不振,车站改革后,他也没了工作,靠打零工维持生活。
明辉娶了个精明的老婆,辅佐他参与家族的生意,日子过得还算红火。
我在街上看到过雪涛,一副中年男人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眼睛里早已没了能点燃情欲的火苗,整个人黯淡无光。
我也在街上看到过明辉,容光焕发,一副生活滋润的样子。
这两个男人,我见了,都没有了任何感觉。看到他们,似乎看到路人甲和路人乙。
他们,是我的过去,见证过我年少时的爱恋。
我们的故事,一直流浪在岁月当中,却不再感动我。
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他们也不再是过去的他们,我们的故事一直在流浪,而我却再也不想见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