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湖(17):我的世界在朱湖的开垦中变大

(长篇叙事散文连载)



《朱湖》

说实在的,我完全不记得朱湖村那么大的一片荒地是怎样在一夜之间变成良田的,或者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证过这个过程,这一百多户人家在没有车的时代是如何在这里建房子,又如何在这么大的一片土地上种上庄稼,这一切对我说来是一个现实,也是一个迷。

我对这群神秘的新村民有着浓厚的兴趣,我想他们突然的到来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壮观场景,我为没有亲眼看见他们安家落户感到失落和遗憾。就连妈妈也说,只知道来了一些人,然后就看见有了房子,多开垦了好多田。

等我知道一队、二队、三队和六队这些移民搬过来的时候,朱湖已经是一个被几个小队的住户围起来的田野。

是的,在这里,只要撒下一把种子,就能长出一片庄稼。他们也是看准了这片土地,根本就不操心粮食低产或不够吃,几乎每一家都带着一大群孩子,他们知道,在这里,只要凭借他们的双手就可以创造一个世界。

等到我知道这群人后,我对他们的认知时极其迅速的,学校成立的时候各个队里的学生都来了,那些高年级的同学是原来就在老家上过学的,但一年级的同学最多,因为很多到了适龄的孩子并没有上过学,直到朱湖小学成立才有了上学的机会。

所以,朱湖小学一年级开学的时候就像中国1977年恢复高考时的学生一样,年龄跨度非常大,我们班最大的小凤12岁,最小的培子6岁。

我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分清楚每个小队的学生和他们的年龄,而且没有多少时间我便知道这些同学家住在什么地方,有几个兄弟姐妹,我对这些新居民和同学好奇心远远超过了书本上知识的兴趣。

每天在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泊和田野,脑子里面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片纯净,任何外界赋予我的信息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接受,但我的世界不是在课本中变大的,而是劳动。

我们的教材很简单,语文教材除了拼音,基本上相当于扫盲,但我们学做各种农活 到每个小队支农。

一开始,我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奶奶的菜园、外婆的菜园以及姨妈的竹林与桃树。姨妈和外婆的房子在一起,我们家的距离外婆家大约500米,我的活动范围基本上就是两点一线。

大一点的时候便陪着外公外婆到湖里收柴禾和渔网了,我不仅可以看见湖,而且能够近距离地接触到荷叶荷花和篙草。

《朱湖》

尽管妈妈是老师,但我小时候没有什么培训班,连幼儿园都没有,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与其说是知识,不说是触摸这个世界的质感。

是的,就是质感:是土地、湖水、菜园、荷叶、荷花、青草、庄稼的真实存在,是他们的色彩、清香、湿润、温度和摩擦度给我带来的踏实与愉悦。

到了小学,有了老师和各色各样的同学,耳朵里的声音多了起来,几乎还没有等都我们长出力气,就到各个小队支农、开荒了,我的世界是在我身处的那块土地被逐渐开垦中变大的。

三队是沿着我们队向南延伸,他们平行盖了两排房子,每家每户都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大禾场,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菜园,他们的田北边与我们队相连,东边与邻村七里大队接壤。

二队在三队的最南边处与三队的房子垂直,沿横穿马尾套(一个大型的清水湖泊)的渠道以北的大堤上建了自东到西一排房子,他们队里的小孩普遍比三队的少一些。他们的田基本上都在房子的北边,北与三队相接。

一队是与在二队垂直另一条渠道边的堤岸上,与我们四队和三队平行。一队的田在他们房子的东边,东边与我们队的田相接。

《朱湖》

六队夹在我们和五队中间,在五队的南边,我们的北边,他们与五队混为一团,我至今分不清他们的田、五队的田和我们四队的田边界下哪里。

总体的感觉是这四个移民队来自四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特质:

一队的人比较贫穷,他们的孩子看上去没有精神;二队的人比较有文化,学校有两名女老师来自二队;三队的人比较会搞关系,他们生很多孩子,在集体场合他们说很多话;六队的人比较懵懂,他们总是表现得默不作声。

一队的西边是没有边界的,那便是悠远绵长的朱湖了。也就是说,从我们家出发往西走穿过茫茫的田野是一队,而一队的西边便是水草相连的无边了,当然,目所能及的远处是天和天边。

我们曾经不止一次走进那片水草,老师企图带着我们去开垦那片荒地,我们带着铁锹、镢头在那个地方翻土,不过,我印象最深的是水里的泡莲子。

在朱湖,莲子的历史远比人类活动的历史长,那些自然成熟的莲子壳坚硬得如铁一般,田里每翻一次就可以翻出很多莲子,在地里捡莲子是我们非常重要的一项活动,那种发现与获得像是与未知历史对连接,也像是在遇一份惊喜,那种感觉是油然的喜悦。

泡莲子是一部分在水里长时间浸泡后发芽,然后长成直径只有5-6厘米的小荷叶,只要将荷叶轻轻提起,水下的莲子便出来了,莲子胀得大大的,吃起来如水果一样脆甜。

《朱湖》

我们的开荒是没有成效的,有一年拖了一些“稻子”回去,那谷穗实在无法恭维。稀稀拉拉的几个穗子,而且多半都是瘪壳,到底学生们是没有开垦农田的能力的。

老师带我们开荒的目的是填满劳动课,而对我来说开荒的意义是世界更多的认知。

最后停止开荒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事,我读三年级时的一天,五年级的同学到湖里开荒,珍儿用铁锹挖一块很大的土,她翻不动,让六英帮忙,六英拿了一把镢头朝那块土挖下去,在一声清脆的响声中,珍儿扶着锹把的一根手指被挖断……

珍儿的血融入了那片土地。自此,我们几乎就再也没有到湖里开荒了,但我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西边的遥望,没有停止过对天边的遥望。

对我们来说,朱湖不仅仅是一片无边的遥远,不仅是远方的召唤,还有深不可测的历史远古和一片永远抹不去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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