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小路向前延伸,轻风像一把刷子将路两边的颜色刷新,从白雪覆盖下的小麦苗,变成绿油油的一片。到了夏天,地里耸立起玉米,枝叶威严地伸向周围,迎风摆动。这条小路可以通向我家的果园,我带着饭菜给看果园的爷爷送饭。
家人谈到玉米地总是像谈到深水湾,说那是危险的象征。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听到草丛中的蝈蝈肆意地叫着,人走近的时候,它的声音停住,在人走远后,又开始欢快地叫着。我担心地望着玉米地的空隙,只是看不到深处,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握起块石头,忐忑地走着。
路边有一个圆形机井,半径有十多米,从上边看下去,井壁是石头砌成,在石头缝大的地方,有一只猫头鹰在那里安了家,每次经过都想看看它是否飞过。在井壁的一侧,有一个接口,有石阶可以下去,上边盖了几个石板,用来放机器抽水浇田。我看到深深的水,浓浓的绿,总是心里发慌。爸爸胆子很大,有时晚上会到这个井里洗澡,果园晚上也是由爸爸留守看护。
我沿着曲折的路继续前行,到达一排高高的洋槐树下,再沿着坡往上走一段就能到达我们家的果园。我很快走进两片果园之间的小路,每片果园都用枝杈所编成的围栏围起来,路上的小石子在脚下沙沙地响,我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向往中露出笑容。
这时传来一阵狗叫声,一听就是我家的狗,爷爷说它能听出人的脚步声,很远就知道你来了,它的一生很简单,只要找到一个寄托,就可以没有其它牵挂。我转过弯来,看到了爸爸砌成的小房子,看到了正在等待的爷爷和蹦起来的小狗,我把饭菜递给爷爷,便走到小狗面前,小狗立起来扑在我身上,这是它表达亲切的方式,浓浓的热情,在见面的一刹那,过一会它就消停一些了。
我认为所有的爷爷都是和蔼的,就像葫芦娃里的爷爷。爷爷奶奶有好吃的总不忘记给我和姐姐留点,偶尔还会给点零花钱,我看见他们从箱底拿出用布缠了好几层的一点儿纸币。我见爷爷吃饭去了,就自己一个人逛着玩。
果园里有些地方没有种树,爸爸妈妈就种了些蔬菜,茄子、辣椒、番茄之类的。这里有杏树、桃树和果树,最先熟的是杏,然后是桃子,最后是苹果。因为有果园,所以不缺水果吃,家人还经常把一些水果送给邻居和村里的熟人。
果园就是我的乐园,在这里我有很多乐趣。我会看着成群的蚂蚁在地上搬运猎物,看着一种甲虫在地上滚粪蛋蛋。我害怕那些长着长长触须的天牛,一点儿也不符合我的审美观,还有尾巴上有剪刀的虫子,这些昆虫的外骨骼就像是它们的盔甲,它们有武装我是不敢乱动的,我要带上一副会活动的金属手套,或者穿上一双厚鞋,我就不怕了。
家里有时会出现一种叫蚰蜒的虫子,那么多腿好害怕,我看到了就找苍蝇拍去打它,有时它在墙壁的角落里不好对付,一惊动就会跑,跑得好快。一次我在门口墙上看到一只,奶奶在身旁,我跟她说了下,她上去一巴掌就拍下来了,留下呆呆站立的我和我那崇拜的目光。听奶奶说,以前的房子里还会出现小蝎子呢,不过现在没有了。
夏天的果园里有很多知了,没命地乱叫。因为苹果树很低,只要一根小竹竿,一端绑一个塑料袋就可以够到大部分树。走在树林中,会看到一个一个的知了趴在树干上或树枝上呐喊着,我把竹竿伸过去,把袋子往它身上一套,它就飞到了袋子里,然后在袋子里乱撞,声音也变得着急而没有节奏了。
我拿出来,把它的翅膀掐一段,放到地上看飞机起飞,还是知了好欺负,没有大牙不会咬人,而且我一点儿也没有负罪感,它们是害虫我是在保护果园。对于那些趴在树干上的知了,我有时会用手去捉,我慢慢地靠近,心里砰砰地跳,生怕不小心惊吓了它,这是一只小知了,利用自己的保护色贴在树干上。
当它进入我的射程范围内时,我清楚地看到它翅膀覆盖着的肚子一动一动地呼吸,我的心提了起来,屏住呼吸以稳定情绪,接着一手扣过去。捉到了,在手和粗糙的树干之间,有一个乱舞的知了,我拿起知了,看它“闭着眼”乱振的形象。
我在果园转一圈,能捉好多知了,大人们总是说大的知了好吃,小的不能吃,我就一直想尝试吃小的。在我持续地鼓动下,妈妈终于同意给我炸一次小知了尝尝,炸出来后,我吃了一个,嘎嘣脆,好香脆的感觉,不用吐皮,直接下肚。最后家人也喜欢上了吃小知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村里第一个吃小知了的人,鉴于他们认为的小知了不能吃的惯例。
我们家果园的一段围栏很矮,用枝杈立起来,再编上铁丝,一些牵牛花会爬上围栏,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下,张开粉嫩的花朵,有红色的、粉色的、紫色的等各种颜色的花,露珠会从花朵上沿着藤蔓滑落,给路过的蜗牛一个劈头盖脸。蜗牛慢悠悠地的趴着,背着自己的小窝,我一直想要看清它的面容,反正看到了会动会伸长的触须,就是一直找不到眼睛在哪。
有的时候会有蜻蜓在这里停留,它们保持着水平的姿势,翅膀张开,用腿抓住藤蔓,我透过它们那透明的翅膀看到下面的花草,一切都这么安静。小时候的我喜欢抓活动的生物(没有危险性的生物),我抓住了一只应该在“睡觉”的蜻蜓,因为一直到我抓住它,它都没动过,蜻蜓的眼睛好复杂,我拿起来仔细地端详,轻轻的身体大大的翅膀。
爸爸妈妈尽心尽力地经营着我们的果园,我在里边尽情地玩耍。他们很少让我和姐姐帮忙,打药、捉虫、落果、卖果,主要是他们自己干。到了收苹果的时候,一筐筐的苹果摆在地上,上面用油纸盖住,我就爬进苹果框构成的迷宫中玩耍。爸妈的性格决定了孩子成长的方式,前些天跟妈妈聊起来,她说别人干活都带着自己的孩子,让孩子也一块干,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让你们干活,能干的我都自己干了。
后来听说经营果园太累,又不赚钱,爸爸妈妈想要把果园转让出去。那是一次麦收后的季节,我们一家在地里清除麦茬,爸爸妈妈商议要把果园转让出去,可能也在犹豫要不要转让,我听到了,就跟他们说,没有果园就不能捉知了了,我还想捉知了。然后听到爸妈议论起来,他还想捉知了呢,要不再租两年?最后他们竟然没有转让果园,又租了几年。
天意茫茫,是谁把我的心揪住,是那往日的时光和亲情。
16.0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