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还是那个生长在大西北的小女孩,还没见过蕨类植物。读安妮宝贝的书,细数着她文字里的沧桑和疼痛以及温柔。读到她书中的羊齿植物,内心莫名的悸动,仿佛和生命的轨迹关联。我总在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植物啊。
后来大学莫名其妙学了植物相关专业,对植物有了从里到外,从细胞到整体的了解。在一次野外实习中,终于见到了这种从寒武纪时代遗留下来的生物。那是一棵桫椤,那么孤单,遗世独立,笔直的树干,羽毛状的裂叶形成一把绿色的伞,美得无与伦比。
树下潮湿的地方,娇小的植株伏在黄色的泥土表面,那簇绒绒的绿让我的内心一点点安静而柔软下来。挖了一棵蕨类小苗,用易拉罐瓶种在宿舍的窗台上,盆器毫无美感可言,反而衬出了那颗植物安然的姿态。后来那颗植物渐渐枯黄,死于干渴。才发现自己涵养不够,不能静下心来养一颗植物。想来那棵植物应该养在书桌的角落里,光线温柔,伴着书卷的凉气她一定能如她的气质般安然生长。
原谅我用了她。不是我打错字,而是在安妮宝贝的书中读到羊齿植物这个名字的时候,脑海里就出现了一个安安静静的女子形象,面容清冷,神情安然。
后来见过越来越多品种的蕨类植物,形态各异,还是异常的喜欢。
新年第一天,许多南方人有去寺庙求神拜佛的习惯。几年前第一次来佛山,恰巧也赶上元旦,师兄见我们初来乍到,就带我们出去周边转转。去的当然是顺德最有名的顺丰山。宝林寺就在顺丰山的半山腰上,那日香客络绎不绝。于是后来的几年,无论搬到佛山的哪个区,每逢新年伊始,我都要去寺庙蹭蹭香火气。躲开熙攘的香客,我们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坐坐,也算是一种内心的自我沉淀。我这才惊喜的发现羊齿植物在寺院的角落里繁盛地生长,散发着远古时代地清香。它那么特别,那么清雅,仿佛与这尘世无关。
偶然在花店里见到一盆不知名的蕨,甚是喜欢,拿近了竟有淡淡的香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让人瞬间神清气爽。店主说这是钮扣蕨。霎时觉得好别致又形象的名字。转念又一想,这名字于这植物本身似乎俗气了许多。明明带着仿佛从寒武纪穿越而来的气息,却因为一个名字变得如此普通。如果让我来给他取名字,我想我会起……哎,突然词穷,觉得小女子不才,什么名字都显得普通。不过,如果让你看见这盆植物,你会想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呢?领回家放在书房,换了漂亮雅致的花盆,让她与书香相伴,突然觉得自己和空气都变得雅致起来了。
顾医生是我的高中同学。同窗那会并没有太多交集,印象里是个温和的人。多年没有联系,突然发来一张植物的图片,听说我常常与植物打交道,要我帮忙诊断那棵植物叶色发黄是什么原因。我打趣他,莫不是我也成了医生。他笑道,你是植物医生。
要说植物医生不敢当。植物和人一样,外伤易断,无非就是那几种害虫所为,拿了药来喷,有的虫属于触杀型,有的属于胃杀型,对症下药便是。但病害就没那么简单了,生理性的,病理性的,缺肥了,渍水了,原因种种,十分复杂。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植物都需要爱心和耐心呵护,才能长得水灵。如果关心太少,不能及时浇水和发现病虫害,植物多半折损;而如果不用心观察她,只是过分关注,浇水太多植物也是长不好的,甚至烂根死亡。往往养死植物的多数属于后者。
话说回来,顾医生对自己养的花颇为得意,一张张拍了图片发来给我看。不过,他养的植物大多长势不错,想来他也是用心了的,他应该都是个对病人耐心医治的好医生。我也发了一张羊齿植物的照片给他看,他一看就很喜欢,说是仿佛在梦中见过的植物。至此,我和顾医生就变成了君子之交,家人小伤小病我便毫不客气跑去向他咨询,他也常常与我探讨养花的心得。
如今的人,包括我自己,大多心浮气躁,被物质牵着走。现在的安妮宝贝叫庆山,她说,被物质的价值观推着走的生活是一个怪圈。心中清楚得很,只是定力不够,不得不被大环境推着走,灵魂漂浮,无处安放。旧时,日子都很穷,在慢节奏里,大家更容易满足和快乐。如今物质丰富了,我们追着赶着,却忘记了生活的本质,瓦尔登湖只在远方,那不过是一本,仅仅是一本书而已。
有时候,植物更让人敬畏和艳羡。有一点阳光,就能汲取天地精华,和着雨露繁盛生长,不低头,不折腰,被阻挠弯曲了还是会朝着阳光的方向。历史变迁与它无关,荣辱兴衰于它无益,它只管扎根,蔓延,将种子孢子洒入风中,天翻地覆之后,它还能卷土重来。也许植物才是这地球的主宰。
得益于她,每日打个照面便得一刻宁静,她绿色的叶,柔和的锯齿拂去眼中的焦虑。也许该做一个如羊齿植物般安静而生动的女子,独立安然,岁月定会向你俯首称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