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恶劣的睡眠质量,透支的精神、肉体,让我在这一晚进入了沉沉的深度睡眠。直到船队准备出发的声响,惊醒了我。
作为船上最后一位起床的人,一脸的尴尬和不好意思。但站在船头,望着东升的太阳和满天的朝霞,却又有种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船队启航。我们开始走访船队货驳上的船员。
一支船队,由一艘拖轮和十几艘货驳组成。到货驳需要跳帮,从一艘船的船尾跳到后面那艘船的船头,或相反。
船队在行驶中,两艘货驳的间距时宽时窄、头尾时高时低,中间是混浊的河水。据说曾有人掉下去过,在被后面几艘驳船辗压后,回收概率无限接近于零。
从货驳船头到船员工作、生活的船尾,需要走船沿。货驳满载的情况下,四十厘米宽的船沿,几乎与河水在同一平面。有时与对开的船舶交会,形成的涌浪会漫过船沿,给人一种恐怖的假象。
八、九十年代,因航道通航条件的限制,货驳的吨位并不大,都在100吨以内。一艘货驳,一般由两位船员管理,有男男组合的,也有男女组合的。
男男组合的,一般都是公司的正式职工。由于货驳船员工作、生活条件艰苦,且长期离妻别子,男男组合已经凤毛麟角,大部分正式职工或者上岸转行,或者转岗拖轮,做水手、做老大。
男女组合的,俗称“夫妻船”,一艘货驳,一个小家。是改革开放后,为让船员安心工作,在本地人望而却步,在浙南贫困山区招聘的合同工。至于夫妻船上多姿多彩的生活,爱恨情仇的故事,悲欢离合的传说,则又是另外一部书的内容了。
走走、坐坐、聊聊,时间流逝的飞快。
临近傍晚,我们返回拖轮。虽然没走几艘货驳,但我们不急,时间还有的是。安全第一。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坐在船头,拖轮在水面上犁出一列雁形的涌浪,徐徐地向两岸扩散开来,在河岸溅起雪白的浪花。
船队经过一些临河村庄,河埠头上,时不时的有已经收工的村姑农妇在洗洗刷刷。有时船队激起的涌浪过大,会泅湿她们的裙裤,惹来一阵隔空唾骂。而荷尔蒙过剩的水手们的热情回应,忽然发现简单的生活也可以过得热气腾腾。
天渐渐黑了,我还是坐在船头,这是我的第一次夜航。
星星廖寂,明月高挂,只有沿途的村庄民居窗口,不时透出淡黄色的灯火,有时一阵风,吹来淡淡的米饭香气和爆炒的菜油味,显得静谧而又温馨。
河面上,因为天上的月光,随着水波的涌动,不时反射着点点银白色的光,仿佛一双双眼睛一眨一眨地注视着你。
月光又将航道两侧的护岸大树,在水面上投射下巨大的阴影。坐在船头,感觉不时有一座座黑色的大山张牙舞爪地砸下来,常常下意识地偏头避让。
夜色渐深,万簌俱静,耳边不时传来河水有节奏地拍打河岸的声息和拖轮单调的机器声响。回首船队,货驳早已融入夜色,在深蓝的夜空背景下,形成一团团移动的巨大黑影。
唯有时不时刺破夜空的轮船探照灯光,一次次地打断隐藏在一亮一暗的抽烟节奏中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