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的耳朵 - 草稿 - 草稿 - 草稿

每一段感情总是在绚烂里高潮跌出,在安稳里甘于平庸。时间消磨着激情,生活压抑着躁动,总有人欣喜若狂,总有人追悔莫及,我们只能在回忆里缅怀过去。有时候,惠雪更像我妹妹,秉性相当的双生儿。我们同样的焦躁,同样的不安,同样的害怕生活的责罚,苟且在社会的边缘。从前我总爱幻想,幻想和惠雪一同去听歌剧,一同感动的热泪盈眶。幻想我们将所有的钞票都换成硬币,将每一个乞丐的杯子投满。如今我们早已相忘于江湖。

和惠雪通电话已经成了习惯,我们每天一成不变的继续着。只是称谓变了,她不再叫我部长,改口叫“喂”。我也不再拘谨,在这个小屁孩面前肆意的展露着自己,我们相互的在各自面前任性。我们会在夜晚一同出去散步,有时候在安静的护城河边,有时候在繁杂的步行街,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有无数相同的看法,有时候我的脚会被磨破,不过我们一直乐此不疲。夜晚就是我们两的狂欢,因为我们彼此呼应,相互叹息。夏天的小城一片阴翳,我和惠雪见证了家乡从浅色到墨绿的全过程。柳枝在来往的道路旁繁盛的垂下腰身,惠雪总会忍不住撷下一两片叶子,放在手掌间反复的端详,像个小学生认真的记录植物的生长。有天我忍不住开了口。

“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吗?”

“嗯,它们每天都在变化。”

“因为在生长啊,小屁孩!”

“你是喜欢成长,还是死亡”

“死亡吧,凋零有时候是最极致的美好”

“我也喜欢,死亡代表解放。”

“嗨!尽说些无厘头的话,傻!”

“嗯。。。”

惠雪借过我一本小说,其中各种美好的句子都被她标注了。我看书从来都不细致,大多走马观花,所以看不出个所以然。惠雪读书逐字的看,想想都觉得吃力。看到她标注的条条框框,还是被她的认真感染着。故事读到了中间位置,意外的翻到书里夹着的一片冬青叶,这个傻瓜竟然用树叶夹作书签。这本书应该是她很久之前看过的,叶片早已干瘪,条条叶脉清晰可现,像个干瘦垂死的老人的血管,突兀的隆起。我小心翼翼的捏起了叶柄,时间的侵蚀让它一触即碎。微微的转动着它,百无聊赖的端详着。两个娟秀的小字出现在叶片的背部,用圆珠笔工整有力的写着-“灭亡”。“灭亡?”我禁不住的低语,为什么会写这样的字眼在叶片上呢?是什么让她如此绝望吗?我开始胡思乱想。

从“死亡”到“灭亡”,我开始惴惴不安。表面亲热说明不了问题,就像伍尔夫在书中写的“用五十双眼睛观察人物”,我并不想揣测惠雪。每个人心里都锁着扇铁门,里面关押着一群不断冲撞,试图挣脱桎梏的野兽。它们捆绑着耻辱和无边的痛楚,终日无法示人,就连自己都无法直面。在它们面前我们孱弱又无助,如果不是自我抑制,他们早已摧毁一切。就如同我也如此,塑造我性格的巨大创伤,一直被埋藏,从不向外人表露,包括丽丽,包括母亲。我也始终不会在书中提及,因为我害怕自己失控,这身皮囊受不住重压。有次晚上,和丽丽坐在一起,莫名的我开始剧烈的抖动,声嘶力竭的咆哮和痛哭,那群野兽又开始撕咬我。我忘不掉丽丽惶恐无助的神情,她紧紧搂抱着我给我以安慰,那是我唯一一次在丽丽面前失态,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满脸泪水,那时候她多像一位慈母守护着自己绝望的儿子。她也曾想了解我所有的过去,可惜我依然缄默。伤口撕不得,因为我胆怯无能,可能惠雪也和我一样吧。

她开始给我讲述她的家庭,她告诉我她不相信男人,她给我讲述她的父亲。她家有一个工厂,父母白手起家,事业到了辉煌的时候,家庭却出现了巨变。他的父亲出轨了,和厂里的秘书。他们有爱情吗?也许有,可是他们还有家庭。惠雪告诉我,她的中学生活伴随着父母的厮打和咒骂,任凭她竭尽全力的维系,但终究无力,因为她还小,搞不懂成人的世界,搞不懂那些冲动和荒唐,她家庭即将破碎。她和我描述过那个傍晚,以往准点来接她放学的父亲并没有出现,来的是她舅妈,她疑惑不已,一路上不断的追问着舅妈。耐不住她的烦,舅妈告诉她,她的父亲出走了,那一路上她都是迷离的。回到家,她拼尽全力的翻江倒海,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她不信她的父亲离开了,直到疲惫得瘫倒在地板上痛哭为止。他的父亲是入赘上门,老家在外省,所以出轨的事情千夫所指。也许是受不住压力,才选择逃避。亲戚告诉她,她父亲是三四点的时候开车离开家门的,从此就不再联系得上了。

再一次,得到她父亲的消息,是来源于晚上她的按键手机收到的短信。是她父亲发来的,短短的两行字让惠雪竭尽崩溃,上赫然显示着“女儿原谅爸爸,爸爸走了。”这条短信一下子让她家炸了锅,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妙。纷纷奔走疾呼,家族里所有人都出动了,四处打听和找寻。那个夜晚,惠雪不知道是如何煎熬过来的,她告诉我她绝望到底,眼睛哭肿。庆幸的是,第二天清晨亲戚们带回了他的父亲。是在海边的堤坝上找到的,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后果也是不言而喻的。惠雪的父亲一夜间憔悴和被抽空,那副万念俱灰的模样让惠雪害怕和陌生。一见到她,她的父亲失魂落魄的扑了上了,父女二人抱头痛哭。最终她的家庭选择了原谅,她的父亲切断了和秘书的联系,选择回归家庭。她告诉我她受不住欺骗和背叛,她可怜她的母亲,她也可怜她的父亲。那件事像座不动山横放在她的家庭之间,鞭笞着他的母亲,她的父亲,还有她那个无知的灵魂。对婚姻的恐惧,对男性的不信任霸劳了她的心。我可怜她,却又觉得这样的事发生在了太多的家庭,我们能做的只能是自愈和修补。人的一生总得伴随着疼痛,我们需要不断成大,变得坚强不可侵犯。我努力的引导着惠雪走出那种偏激的观念,我们依然需要向阳。惠雪袒露真心的向我倾诉,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怀着对恋爱的憧憬却始终不敢逾越雷池,她真是害怕男人了。就算如此我依然不能将她家庭的巨变和“死亡”还有“灭亡”挂上勾,因为总有些风马牛不相及。

惠雪告诉我,我是她唯一值得倾诉的人,我很感动她把我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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