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把大山晕染成温暖的色泽。
“喂,老师今天说,这里可以称得上是‘国际花园城市’?”小萝卜头甲歪着头问。
“是啊。”小萝卜头乙笑得眯起眼,弯成两道月牙。
“那我们生活在这儿不是很幸福?”小萝卜头甲惊叹。
“嗯嗯,但是我们要爱护环境,要节约用水,要爱护花草树木,不能乱丢果皮纸屑等等等等……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这里会变丑啊!变丑了就不是‘花园城市’了。”
“啊!”小萝卜头甲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准备随手扔掉的糖果纸又攥回手心,心虚地把手收到了背后。
“喂,我可看见了!”小萝卜头乙笑眼弯弯地伸出手。
“看……看见什么?”小萝卜头甲心虚着又把手往后收了收,说话也结结巴巴,不知是因嘴里的糖果还是因为心虚。
“当然是糖果啦!”小萝卜头乙笑得狡黠,“你竟然吃独食!是不是朋友啦!”
小萝卜头甲半晌无语,末了,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糖果,默默递给了小萝卜头乙,结结巴巴地说“最……最后一个。”
大山里,他站在大树的阴影下,看着两个小萝卜头背着书包,穿过大山,有说有笑的慢慢走远,恍恍惚惚地笑了,不知在笑什么。
【阿夜】
阿夜是个顽皮的小孩,这是整个清水村都知道的事。因阿夜父亲成日忙于农活,对阿夜疏于管束,阿夜自幼便格外好动的性格得不到抑制,平日里调皮捣蛋,撒泼惹祸的事更是没少做。
一个秋日的午后,阿夜又惹祸了。阿夜父亲气得把他赶出了家门,让他自个儿找地儿耍去,并严厉告诫他不许去祸害别家人。
阿夜耷拉着脑袋在乡间的小路上虐待不知名的小花,忽然想起,这个时节,板栗该成熟了。阿夜家附近的大山上刚好有一株长得极为茂盛的板栗树,阿夜每年都可以把板栗塞得口袋满满的回。
虽然板栗树长在半山腰远了些,但这并不能减少阿夜的兴致。阿夜每次准能高高兴兴地去,高高兴兴地回。可不知是否是太过得意忘形,在回程的路上,阿夜一脚踩空,从一个小山坡上摔了下来。右脚严重扭伤了,不过一小会儿,阿夜的右脚就肿得像个大馒头。
毕竟年纪小,又一个人带着伤处在深山里,阿夜想着父亲也是没时间理他的,一时忍不住便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大山里空阔又寂寥,阿夜想着没人看得见便哭得更放肆,似要哭尽所有委屈,哭声远远地传开,在大山里显得尤为响亮。
在哭声渐歇的时候,阿夜耳边响起了一个略微迟疑的声音,“小朋友,你……没事吧?”阿夜的哭声一下子止住了。他好奇地抬头,只看到一个逆光站立的伟岸身影,听声音,似乎是个慈祥的老人。
阿夜被老人带回了家。刚到老人的家的时候,阿夜简直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他从来不知道,大山的深处竟住有人家,而且是朴素又透着自然风味的竹屋。
竹屋虽小,却五脏俱全。竹凳、竹椅、竹桌、竹床,甚至连喝茶的杯子也是用竹筒做成的,就算这屋里还有许多现代化器具也不能掩藏那种清雅的自然气息。竹屋四面都开了个小窗子,用竹竿支楞起来就又能透风又能看见小屋四面的风景 。
小屋后面是菜园,种着些时令蔬菜,那鲜嫩的颜色,看起来都觉得异常可口;小屋右边是个小花圃,开得正艳的是菊花,花朵密密地挤做一团,黄黄的,看起来十分娇小可爱;小屋左边立着几株果树,看那把枝头都压弯的果子就知道长势十分的好,桃子、梨子,个个都硕大圆润。阿夜看着不禁摸了摸嘴角,生怕流了口水让自己丢脸。小屋的正门正是来时的小路,路旁是密密的竹林。
事实上,小屋是被整个竹林环绕着的,不论从哪个窗子看去都能看到些许刚冒出土的笋尖。更远的地方似乎还生长了其他的树木,看不太真切。山林里偶有清脆的鸟啼声传来,密林间也偶能看到些小动物跑跳而过。
词汇贫乏的的阿夜攥着头发想了很久都没有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直到很久以后,他上了学,学了知识,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词,那个词叫“世外桃源”。
老人把阿夜带回家后,嘱咐他别乱动就出去了。过了很久才带着一把不知名的小草回来。直到老人把小草捣成汁液涂到阿夜受伤的右脚上,阿夜才意识到,那是旧时中医常用的药草。
药草敷上后清清凉凉地,疼痛减轻了不少。阿夜望了望四周的风景,又看了看正对他温和笑着的老爷爷,真心觉得,这真是神奇的一天。
那天后来,是老人将阿夜背下山送回家的。让阿夜难忘的,除了那日神奇的经历,还有那日落日余晖漫潵在两人身上的感觉,暖暖的,很舒服。
但那以后,阿夜有事没事就会去大山里找老人。村里人自然乐得无阿夜捣乱的清净。只有阿夜父亲稍稍问了两句,在得知阿夜是去找那日送他回家的老人后,便也不管他了。
阿夜极喜欢大山的气息,那样祥和宁静的环境,避开熙攘的人声,避开家长里短的争执,让一切都变得格外和谐美好,让人忍不住从心底笑出来。
阿夜去找老人的时候,老人大多不是在打理菜园花圃,就是在打理果树。有次去了,老人并没有在家。阿夜等了很久老人才背着一袋大米,提着一包面回来了。
原来老人在山上还种了一小片茶叶。老人常用自己种的茶叶和瓜果蔬菜卖了换钱,买些必须的粮食回来,偶尔买包面换换口味。
之后,阿夜发现老人会定期去茶园捉捉虫除除草什么的。阿夜看得无聊也会去帮帮忙,不过没经验的阿夜常常是越帮越忙。每次老人忍不住要叫他不要乱帮忙时,阿夜都会苦着一张小脸,一副愧疚得不得了的样子,让老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做得多了,阿夜倒也能做得似模似样。老人夸阿夜说:“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阿夜高兴得又蹦又跳的。老人好奇的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阿夜眼神黯了黯,答:“村里人从没夸过我,连阿爸也没有。他们只会说‘阿夜你能不能少调皮捣蛋一点儿!’”老人一瞬就理解了这个小孩。无人管束的小孩从来是缺少爱与关心的,他的调皮捣蛋只不过想引起漠视他的大人们的注意而已。
后来的生活,老人常给阿夜派给阿夜一些简单的活儿。做好了,老人除了简单的夸赞还会给阿夜一些小奖励。阿夜有幸吃到了硕大圆润的果子,尝到了纯绿色出品的蔬菜,它们如他想象中的一样的美味;阿夜还喝到了菊花泡的茶,得到了老人用草药和茶叶做的可以宁神静气的枕头。可以说,阿夜的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快乐。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过。阿夜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每天埋首书山题海的他便很少有时间去大山里的老爷爷家了。只是心烦的时候,还是会特意去找那个大山里过得潇洒自在的老人聊一聊。老人常说:“烦了,累了,就该看看山,看看水,看看盎然勃发的生机和绿意。”阿夜深以为然。
三年的高中时光在少年如饥似渴的吸收知识中一晃而过。 阿夜早从不知烦忧只知调皮捣蛋的小孩,长成了如今的朗朗少年。这年,阿夜拿到了大城市里最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阿夜高兴之余忽然又想起了独居山上的老人。他便循着自己的心意,在离开前又去了一趟大山。
他一路都细细的赏景,大山美好一如初见。翠绿的叶,明艳的花,活泼可爱的动物,清新无比的空气,满目皆是葱茏的碧色,美得让人沉醉。
老人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要离开了。”陈述的肯定的语气。阿夜只是沉默的点头。老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望着阿夜的方向,似在望着阿夜,又似望着阿夜身后的大山,许久,才轻轻说了句:“以后有机会,就回来看看吧!”阿夜轻声应下。
白驹过隙,又一个十年过去。阿夜早在灯红酒绿的大城市安了家。白日匆忙烦乱的生活让他无法顾及其他,只是每每在深夜,难以入眠时,他总会端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这钢筋铁泥浇铸的城市,那冷漠得不带一丝人情味的样子,让他内心被压抑的烦闷与疲惫喷涌而出。
每当此时,他都无比怀念儿时在大山里度过的欢乐时光,那深藏在记忆里的轻松与惬意,美好得如同梦境。离开家乡前老人说的话在他脑海里闪现。也许,是时候回去看看了,阿夜想。
阿夜回到了家乡,循着记忆去了大山,可大山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大山了。大山的树木花草稀疏,四处还有许多灼烧后残留的焦黑的痕迹,无不昭示着这里发生过一场大型的火灾。
阿夜找到老人的住处,竹屋、果树、菜园花圃也不复存在,只有一个长满细长竹子的土包静立在哪儿,孤独得如同当年他离开时看见的老人的消瘦背影。阿夜想到可能发生了的事,心中一痛,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阿夜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提着树苗的中年男人。阿夜认得他,他是老人唯一的儿子,就住在山下不远处,多年前因老人有过几面之缘。中年人见到他愣了很久才认出他来,“是你啊!”似叹息,似感慨。
阿夜从老人儿子那儿知道了全部关于老人的故事。
老人一家本不住这儿,而是住在一个和这里类似的大山里的山村。大山里人家贫苦,山里人知道树木可以卖钱后,便时时砍树卖钱,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因大量砍伐树木又没有及时种植,山里树木愈来愈少。一场大雨便引发了泥石流,埋葬了整个村子。
只有老人拼命护着尚在襁褓的儿子逃了出来。后来四处漂泊流浪,直到走到阿夜家乡这个山秀水美的地方才安心住了下来。本来老人与儿子都住在山下不远处的村子里,老人儿子成年独立后,老人便一个人住进了大山。
“阿爸说,这里很像我们原来的家乡。”中年人微笑着说。阿夜听了却一阵恍惚,他隐隐约约想起了多年前他与老人的一次谈话。那次他心血来潮地问老人,为什么选择住在与世隔绝的大山里。他记得老人轻轻笑了笑,用坚定的语气答:“因为想守护这座大山啊!”
因为想守护,一个人独居深山;因为想守护,宁愿日日清贫度日;因为想守护,便是付尽半生心血也无怨无悔。
守护是什么?阿夜站在大山里,看着四周正恢复往日葱茏的绿色,有一个字在舌尖缭绕,在将要吐出之际,又被这个日渐成熟的青年吞回了肚子里。那个字叫做爱——是对大山对自然刻进骨子里的执念啊!
尾声
“你说……大山里真的有守护者存在么?”读完我写的故事的朋友一脸好奇的问我。
“谁知道呢?大概……是有的吧!这世界并不缺少这样的爱和拥有这样的爱的人,不是么?”我微笑着给出了我的回答。
“爱?”朋友疑惑。
“对,这种情感衍化出的力量足以改变这个逐渐被污染的城市。”我望了望四面环绕的大山,坚定地说。
“爱着大山的守护者,守护者的爱……”朋友呢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大山里纯净的气息,并不曾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