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界和解——听书笔记之王安石(一)

        无意间听到一则关于王安石的小故事,使我与千年前的王安石产生了极大共鸣,思绪万千,久久难抑!

      王安石晚年罢相后闲居南京,他每天都骑着毛驴到处漫游,而且总是随身带十几张大饼。路上有人问:你要去哪里呀?王安石回答:如果仆人在驴子前面,就听仆人的。如果仆人在驴子后面,就听驴子的。一主一仆一驴,毫无目标漫游,走累了或是走饿了,可能在山顶,可能在水边,随便找个地方停下,他自己吃大饼,仆人吃大饼,驴子还是吃大饼。全然没有高低贵贱的主仆之分,甚至没有人畜之分。

      我特别感动于这个故事,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关于选择。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各种选择,我们常常纠结于选择而迟迟没有迈出第一步,最后要么失去了机会、要么消耗了精力而一事无成。实事上,大部分情况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零和博弈。遇到这种选择时,我们不妨学一学王安石,少一些功名利禄的算计,多一些信(驴)马由缰的豁达。其实,只要内心充满阳光,到那里都有美丽的风景。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关于与世界和解。从这个故事看出,晚年王安石已经完全超脱了世俗偏见,达到了思想上的彻底解放,真正做到了与世界和解。这是经历过大起大落后的通透,是见识过人生风雨后的豁达。这种境界,是多么不容易达到,让人羡慕不已,只有高山仰止!!!

        以上两个原因,促使我迫不及待的想进一步认识王安石,去探究这个有趣又可爱的灵魂是怎样炼成的。

      王安石,公元1021年生于江西临川,字介甫,号半山,谥文,封荆国公,又称王荆公。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改革家。唐宋八大家之一。一生最大的功业是主持了王安石变法,这也充分说明,他不但是一位杰出的理论家,更是一位杰出的实践家。

        一、邋遢宰相王安石

      王安石最高官拜宰相,据说他特别不修边幅,经常不洗澡、不换衣服,因此人送外号“邋遢宰相”。

        公元1042年,王安石高中进士,授扬州签判,相当于政府办公厅秘书,在知府韩琦手下办公。当时的扬州以风花雪月的夜生活著称。所谓十里扬州、灯火不休。文人雅士都盛行喝酒作乐。但王安石身处其中却不喜此道,他经常通宵达旦的读书,第二天不洗漱不换衣服就匆匆上班。韩琦以为王安石也一样夜夜寻欢作乐,就劝他不可荒废学业。王安石也不辩解,只说韩公不能知我。

          公元1056年,苏洵带着两个儿子苏轼、苏辙赴京赶考。此时王安石早已名满天下。在京城期间,苏洵与王安石在欧阳修的家宴上首次相遇。宴会后苏洵问欧阳修,今席间“囚首垢面”者何人?意思是那个像囚犯一样不梳头、不洗脸的人是谁呀?欧阳修笑着回答,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呀。后来,苏洵在一篇文章中评价王安石:“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意思是凡是能作出有悖常理事情的人,鲜有不是大奸大恶的。这几句话,一方面有苏洵与王安石交恶后人身攻击的意思,另一方面也确实指出了王安石邋遢的生活形态。

        王安石不爱洗澡,身上长了很多虱子。有一天,他和大臣王禹玉一同觐见神宗皇帝。在回答皇上垂询时,王安石侃侃而谈。就在这时,有一只虱子从其衣领处慢慢爬出来,爬进了他抖动的胡须里,并在胡须里钻钻停停,有时黏住一根胡须不动,似乎是在荡秋千。皇上看到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王禹玉也看到了,却不敢在皇上面前提醒他。只有王安石自己不知道,还在专心致志地回答皇帝的问题。退朝以后,王禹玉对王安石说起了虱子爬在他胡须上这件事。王安石听后,赶快就叫随从来捉虱子。王禹玉急忙制止道:“虱子是不能捉的,为什么不能捉呢?这里面有一个道理。”王安石不解地问:“那你就说说这个道理吧。”王禹玉微微一笑,缓缓吟道:“屡游相须,曾经御览。”意思是这虱子可了不得,曾经在宰相胡须上游玩,而且还被皇帝御览过。

      二、拗相王安石

        除了“邋遢宰相”,王安石还有一个外号叫“拗相”,意思是他特别固执,不听人劝。王安石最为后人熟知的是其主持变法。而他执拗的性格特征在主持变法时表现尤甚。

        王安石变法发生在宋神宗时期。此时的北宋历经百年,已经由盛而衰,变得积贫积弱。可谓外忧内患、民不聊生。早在王安石变法前25年的宋仁宗时期,范仲淹就主持过庆历新政。当时仅仅是尝试吏治改革,就遭遇了空前的阻力与反对,最后不得不废止。宋仁宗也算一代名君,在庆历新政失败后继续在位20多年,尽管眼看着江河日下,北宋的江山已经到了奔溃边缘,但他始终不敢再提半个“变”字。王安石步入官场后,也曾几次上书仁宗,言辞激烈的劝仁宗变法图强。可这些上书都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半点回应。王安石最终只能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请求将自己外调地方,以求为老百姓做点实实在在的好事。到宋神宗继位时,北宋国库已经空虚到连新皇登基大典的钱都拿不出来。此时的神宗刚满20岁,可谓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他决心力挽狂澜,救北宋于危亡,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推行改革。但他放眼朝堂,满朝文武皆暮气沉沉、老气横秋,全无改革的锐意和决心。神宗只好把挑选的眼光放到京城之外,他应该早听说过王安石,尤其是听说过王安石以前的一些改革言论。于是急招王安石入京,从地方小官升任宰相,主持改革大局。史称王安石变法。

        可以说,王安石是在一片巨大的反对声中开始了变法。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当朝五位宰相,竟有四位反对。其他反对的名人还包括著名的司马光以及苏洵、苏轼、苏辙三父子等,甚至同朝为官的亲弟弟王安国也强烈反对。支持者与反对者的激烈对抗,逐渐演变成了朋党之争,即以王安石为核心的新党和以司马光为核心的旧党之争。实际上,旧党成员也大都是心系天下、忧国忧民的饱学之士。他们并不是绝对意义上的反对变法,但他们反对王安石变法。他们认为王安石变法范围过广、目标过高,主张从实际出发,采取温和的方法,循序渐进。但年轻冲动的神宗和执拗的王安石却一意孤行,推崇猛药治恶疾,在多方反对浪潮中依然强力推行改革。很快,这次既缺少大众基础、又过于激烈的改革以失败告终。宋神宋为自己的年轻买了单,王安石也草草下野。

          对于王安石变法,一千年来争论不休,可谓毁誉参半。赞赏的人认为,是王安石变法拯救了危难中的北宋,让北宋统治得以延续,贬毁的人则认为王安石变法直接导致了靖康之难,加速了北宋灭亡。一千年后,我们反思之,如果王安石性格不那么执拗,某些方面听从司马光等人的建议,或许他为国为民的改革成就将更加巨大。  如此种种,我们当引以为戒!

          三、文学家王安石

        从文学角度看,王安石的作品无论诗、文、词都有杰出的成就。我们中学课文中选用了王安石不少脍炙人口的文章,如《读孟尝君传》《书刺客传后》《伤仲永》《答司马谏议书》《游宝禅山记》等。这里只以《游褒禅山记》为例,此文亦记游亦说理,二者结合得紧密自然,用自己游山洞的经历说明了大道理,其中的名句:“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这种心得和体会十分深刻,客观意义也远超游览本身,对后人有巨大的教育意义。

      四、晚年王安石

      变法失败后,王安石调任南京,远离权力中心,过起了退休老人的闲居生活。特别是经历了一系列大起大落后,他终于看淡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以往的恩怨都化为了烟云,以往的政敌也变成了朋友。这其中,晚年王安石与苏轼交好的故事,更是传为千古佳话。

        公元1084年,苏轼在被贬途中路过南京,听说王安石生病了,特意去探访。苏轼后来写过一首诗:“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这首诗的前两句写苏轼造访王安石的情景。苏轼骑着毛驴进入渺渺无人的荒山野坡,远道而来,特地看望病好后的王安石。诗中想念、遗憾和尊敬之情溢于言表。这对因变法持相反态度的政敌,如今是多么的相互想念和渴望相聚!据说,王安石也穿着山野之服,乘着毛驴到江边小船上回访了苏轼。苏轼未及整冠而迎接说:我今天竟敢以野服见大丞相!王安石笑答:礼岂为我辈设哉。意思是说,我们这样的人还用讲究什么礼节!后来两人互访数次,相见相谈相游,甚为投机。苏轼诗中后两句:“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这里王安石向苏轼建议,可向皇上请求,在南京给三亩宅基地,买田置业,长久居住,彼此结邻终老!但这仅仅表达了王安石对苏轼的深情厚谊。苏轼为贬谪之身,岂能如愿。在南京停留了一个多月后,苏轼终于要离开了。王安石看着远去的苏轼,对身边人动情地说:“不知更几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这句话表达了王安石对苏轼人才品德的由衷欣赏。这对政治上的敌人最终成了惺惺相惜的挚友。

        到这里,王安石的故事告一段落。对于王安石其人,邋遢也罢、执拗也罢,只要无关乎人品卑劣,都可以理解和接收,我们不能苛求他必须是完美的、毫无缺点的。特别是他一心为民的公仆精神、敢闯敢试的担当精神和勤勉务实的干事精神更是值得肯定和学习。这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有优点的真正存在过的历史人物。

        夕阳西下,又到了回家的时候,骑着毛驴的王安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只在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此情此景,正应了王维《终南别业》中的名句: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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