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木月先生
01
李幸福是李家的三小子，从小乡邻夸他长着个葫芦脑袋，脑瓜子灵光，不像他哥哥李刚，不是个念书的料，李刚是李幸福大哥，他小学五年级没读完就跟着村里的放牛老汉去放牛了，他爹气的直跺脚。硬生生把这小子拽回教室来，老师语重心长的说：“读书改变命运。”可这箴言硬是灌不到李刚耳根里，他看课本就像看天书，和那村里的老风水嘴里唱的一个样，胡说八道。老师气的差点断了气，骂他“你小子就这贱命，一辈子就当个放牛娃。”李刚说:"我啥命我愿意，要不得你这厚眼镜管。"李刚甩起书包，背上就往那后山的草场跑，他觉得教室像牢房。他爱听村里放牛老汉刘憨包讲故事，刘憨包肚子里没一点墨水，可他知道的故事比那教科书上写的还多。刘憨包讲起故事来，唾沫星子像机关枪，李刚就喜欢这机关枪扫射一脸，刘憨包讲到动情处手舞足蹈，像极了唱大戏的戏子，比那老师干巴巴的念好玩的多，刘憨包还会给他煮鸡蛋吃，可那个厚眼镜老师只会让他在抄大字。他不喜欢重复着抄大字，刘憨包的故事从来不重样，也不给他打板子。
李刚迈开双腿在前面跑，他爹提着只老布鞋一颠一颠的在后面追，李刚像旋风，他爹像打折腿的鸭子。他爹喘着粗气喊“兔崽子，你给老子滚回去念书，我给吴老师一条烟，才肯要你的，你个浑球！”李刚在前面倒自在的转过身子，不紧不慢的说：“爹，我不喜欢读书，吴老师老打我板子，我不是念书的料，我想给咱家放牛。”李刚最后还是被他爹抓住了，揪着耳朵往回拽，“你爹我就指望你们三个好好读书，给咱祖坟添光哩！你忘了你爷死前咋给你说的了？”李刚疼的哇哇叫，他想起了他的爷爷，他不挣扎了，他突然变成了一只顺从的绵羊。
02
李刚他爷是这五道川里的能人，从小出去闯荡，学的一身好武艺。在这五道川谁不知道李广德能扛起两麻袋粮食，那足足有四百斤。李广德见多识广，会套兔子会打野猪，每年过年就数李广德家野味多，野鸡，锦鸡，野猪肉凑一起吃到二月二龙抬头都吃不完。李刚经常拿着锦鸡尾羽别在耳后根演孙悟空大闹天宫，他爷乐的合不来口，夸这猴孙子要淘上天了。抱住李刚的开裆裤屁股就是一顿亲，胡茬子扎的李刚直跳窜，李刚也最听爷爷的话，爷爷有讲不完的故事，比那刘憨包还多，可爷爷在他小学二年级就去世了。李广德最大的愿望是祖坟里出个秀才，他死之前拉着李刚脏兮兮的手说：“你要好好读书，给咱祖坟里出个人才来”，李刚看着呼吸孱弱的爷爷，被他爹按着脑袋点了头，他看着爷爷睡着了，屋子里围了一屋子的人，他想让爷爷给他讲故事，但几个姑姑哭了，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像丢了东西，可又不知道丢了什么东西，他的心空空的，他知道爷爷死了。他也哭了。爷爷不会给他讲故事了。
每当李刚淘气不读书，他爹就是两巴掌，让他跪在爷爷灵位前反思，这一两回还好，日子久了，李刚就生了叛逆心理，他看着爷爷的灵位，他想让爷爷活过来，给他讲故事，用胡茬子扎屁股。可那个刻着爷爷名字的木牌子一动也不动，他觉得膝盖酸麻，可他又怕站起来他爹揍他。
李刚爱听故事，也爱讲故事，有一次他讲了一个狼和羊的故事，这是他瞎编的，他觉得他编的很好。
牧羊人在山林里抱回一只小狼崽，给他取名欢欢。牧羊人家里有一群温顺的绵羊。欢欢抱回的那天正好一只绵羊产仔，生出了小羊贝贝，欢欢和贝贝在主人家一起快乐的成长，贝贝喜欢吃草，她想让欢欢也吃草，贝贝捡了一块肥沃的草地让欢欢吃，可欢欢吃了一口就吐了，欢欢不喜欢吃草。欢欢说我要吃肉，我看见你就想吃你，贝贝喜欢欢欢，她说：“那你吃了我吧。”欢欢也喜欢贝贝，他说：“我就是饿死我也不会吃你，我喜欢你。”贝贝很开心欢欢说他喜欢她。有一天，两只恶狼冲进来羊圈，咬死了贝贝的母亲，他们想带欢欢走，欢欢不想走，贝贝看见欢欢被两只恶狼咬在脖子上甩在背上要走，她冲上去想救欢欢，那两只恶狼也咬死了贝贝，欢欢回到狼窝后很伤心，他恨那两个恶人，他逃跑了，最终淹死在河里。
他讲完故事本以为大家会被他的故事感动，可没人叫好，他们不知道狼可以把他的幼崽甩在背上，而这些知识是爷爷告诉他的，他那天天觉得很孤独，没有人能理解他的故事。他们只会嘲笑他那个狼崽子被咬死了还伤心啥。
他想他的爷爷，可他知道爷爷已经死了。后来他打听到放牛老汉刘憨包会讲故事，他就天天逃课去山上的草场听刘憨包讲故事，刘憨包讲的是鬼神，他听得津津有味，戴高帽的黑无常，铁着面的阎罗王，还有会法术的阴阳先生......他想哪次见到得好好瞧瞧，刘憨包骂他：“见了就要了你这瓜怂娃的小命咯！”他隐隐的有些害怕，走路时巷子里的大柳树簌簌作响，他觉得背后有人跟着他，他记得老师讲过“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他心里凉了半截，可他又想，有本事就把我抓去死了算了。每次他都活着，可他仍觉得背后有人。他相信老师这句话，也是他唯一一句觉得有用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