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山风 一抹缥色 / 拂绿青衫袖上新荷 / 渺层云 独行千万里 / 舟中吾且作远来客
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梦见这一片湖水了。碧波悠悠,衬着远处顶了晶莹白雪的高山,和两岸色彩层叠的森林,像一只温柔的眼,叫人无端地沉浸其中。
再一次从梦中醒来,周围的空气中似乎还带着梦中那静谧又有些惆怅的味道,让我迷迷蒙蒙,不知今夕何夕。
揉了揉头,有点晕,但睡不着了,耳边一直听见梦中那个女孩的笑声,叮叮咚咚,清凌凌似水。索性走到客厅去,打开了电视,一手揽过一瓶啤酒。
电视一下子让方才还有些空寂的屋子喧嚣起来,好一个灯红酒绿,好一个纸醉金迷。接着却是广告,叫人好生没趣,遂起身准备去放喝空了的酒瓶子。
就是起身的那一刻,你猜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一个旅游广告,随处可见,原也没有什么新奇。可就是那一片湖,仿佛从电视里一下子窜进了我的脑子里,搅得我就是一个踉跄,酒瓶落地,一声脆响。
“泸沽湖,湖光山色,民族风情,欢迎你的到来。”电视中温柔的女声做了总结。而我终于慢慢清醒过来。是了,我要去泸沽湖看看,那里也许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有没有秘密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上个月刚刚被炒了鱿鱼,昨天刚刚跟已经谈婚论嫁的女友分手。我的生活一团糟,不如出去走走,换个心情。
一
“唔。”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强忍着痛楚的呻吟。
“你醒啦。”刚进屋的姑娘端着粗陶碗,笑吟吟地走过来,“你睡了五天了,终于醒了。快喝药吧。”说着就把药碗搁在了床头。
男人扶着头艰难地坐起来:“这是哪儿?姑娘又是哪位?”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混混沌沌,目光中带着迷茫。不过倒是没有失了一贯的教养。
一贯的教养?教养?谁教养的?为什么到这里来了?他,他是谁?
姑娘还没回答,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的男人已经狠狠捶了自己的头。“唔。”又是一声痛呼。
姑娘赶紧制止了男人第二下自残行为:“喂,我说你这个人,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家婆婆好不容易把你从鬼门关里抢回来,你就算不惜命,也珍惜一下婆婆的劳动成果呀。”
梦里一碗青稞酒接过 / 辗转欲寻梦外的篝火 / 听不真切 此刻你是因谁而歌 / 行囊不多 只为解惑/船家停泊靠岸那一刻 / 仿佛前世江湖我来过
我在泸沽湖旁的小镇落脚,旅店是家庭旅馆,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当地人,很是和善。
我迫不及待地要去看看梦里的那片湖水,奈何天色已晚。我自己一个人折腾也就罢了,没有向导我觉得我会直接在山里迷路,运气好的话被山神大人看中作个扫地看门的童子,运气不好的话应该作个神农架野人什么的。但是我不能折腾人家好心和善的向导呀,于是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老板娘说,今天镇上一个女孩举行穿裙礼了,是当地的一个风俗,很隆重很好看,叫我去看看。我觉得的确不能错过这样的民族风俗,便与旅馆里其他一些人一起跟着老板娘去那个女孩家了。
见证了女孩的穿裙礼,祝贺她从此成人,祝福她能够长命百岁。接着就是一场盛宴。
觥筹交错,笑语欢声。我举起手中的青稞酒,朝女孩的家人致意。
酒意上头,欢笑声里好像又听到了梦里那个清凌凌的女孩的声音:“阿夏,阿夏,你不喜欢这样那我们就按你家乡的习惯来,我,我嫁给你。”
白裙红衣的姑娘桥上婀娜 / 这一方风土名曰摩梭 / 日出而作 岁月如梭 / 那传说本不属于我
男人就在姑娘家住下来。帮着到地里干活,帮着收拾家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沉默寡言,说出的话却比镇上最有学识的人还要有见识。镇里的人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偶尔还让他帮着教孩子念书。
他以为他会安于现状。但是他还是每日都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记下来,希望能借此慢慢寻回记忆。
男人感觉到姑娘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有些羞涩,有些期待,有些怅惘。他大概猜出了姑娘的心思。
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感受到姑娘的好,也想对她好。但是男人不能接受当地的风俗。这是一个母系社会,成年之后,男人可以在经过女人同意后到女人的花楼里过夜,但是必须在天亮前离开。孩子由母族抚养,家里的男人负责养姐妹的孩子。这叫什么事。
最后,是姑娘妥协了。她同意按照男人说的,离开家,和他组成一个小家庭。镇上的人不理解,有好些人甚至骂姑娘忘本。但是姑娘拉着男人的手,眼泪还盈满了眼眶,嘴角却翘得高高。
这是一场热闹的婚礼,他们还是受到了善良的镇民的祝福。他的新娘红衣白裙,亮闪闪的银饰缀在发间。他接过她手中的青稞酒,牵着她的手教她完成了合卺礼。她的笑真好看,就像泸沽湖水映着金灿灿的阳光。
我大概是喝高了,摇摇晃晃地回到旅店,倒头就睡。我以为我会累得一夜无梦,不想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
梦里还是那个女孩,抱着一个孩子哭成了泪人。她的丈夫记起了前尘,那是一个乱世,他是一个将军。他说,我留下来,就会有千千万万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我欠天下人的,必须还。
他抱了抱他们的孩子,摸了摸妻子的长发,留下一个承诺:“等天下安定,我解甲归田,便来接你。”
梦里的我似乎是上帝视角,但还是没有看到结局。梦外却泪流满面,在梦醒时分仍是怔忡。
二
开春后 崖边覆雪薄 / 轻烟未霁犹向藤萝 / 行尽处 双鹤穿云过 / 也许只在诗行停过
第二天天气不错,我找了向导前往泸沽湖。
确实是梦里的温柔湖水,湛蓝澄澈,荡漾着温柔的碧波。阳光正好,可以看到远山峰顶的反光。
向导突然惊喜地叫我:“快看快看,那里有两只白鹤。”他的神情惊喜中带着庄重,似乎是什么神圣的事。
我们在山涧边行走。极目望去是层层叠叠的绿,清新明澈,叫人心生愉悦。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绿色,带着沁人心脾的冷香。
向导给我讲当地的传说。远古时期,人与动物都没有固定的寿命。后来,神要给动物规定生命年限了,并私下里告诉人类要在半夜倾听他的呼声,也可得到长寿。
天神是在大年三十午夜喊岁数的,谁答应了便把这岁数给谁。天神第一次喊一千岁时,动物都在沉睡之中,只有机警的白鹤听见,它答应一声,便得了一千岁。第二声喊一百岁,让水鸭听见领去了。第三声喊六十岁,让狗答应领受了。直到天神喊十三岁时,人才惊醒应诺。人类觉得寿命太短,求得天神的允许,与狗换了岁数。于是,人每天要给狗喂三顿饭,并且每当举行成年礼时都要喂狗,以示感谢狗的换岁之恩。
昨晚的女孩正是到了十三岁,要向狗感谢换岁之恩了。
我乘船来到黑瓦俄岛,下船时又朝着雪山方向看了一眼。方才的白鹤似乎就是往那儿飞去了。许是山神派来巡视的吧。看看这人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看看我们这些自己不经心又麻烦了人家狗的人类,是不是好好利用了难得的换来的生命。
“我不去。”发辫甩出流利的弧线,银饰叮叮当当一片。精致的小皮靴踏在地上,踏散了摇曳的烛火。
土司看着自家娇蛮的女儿,千娇万宠长大的小仙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也没办法了。家族传到他这一代,朝廷对土司制度的容忍度已经越来越低。起先他不肯低头,唆使当地人架空了朝廷派来的官员;后来又组织了民兵抵抗朝廷的征讨。现在,他扛不住了。
朝廷的钦差看上了他的女儿,耐下了性子说要娶回家做妻子,这已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他亦撑起面子,说要给他们在当地完婚。
钦差大人很年轻,也很上道,同意了土司的要求。他在土司府住下,欣赏雕花楼阁,闲来无事,也会去泸沽湖边坐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听到他为泸沽湖作的新曲,也许是看到他跟族人一起围着篝火跳舞时的被火光映红的脸,总之,这个外来的男子,这个朝廷的走狗,就住进她心里了。
于是土司的女儿不再抗拒这场政治联姻了。
梦里曾有雕花楼一座 / 凭栏恰似梦外的轮廓 / 摇红烛影 今夜少了你的醉卧
离开黑瓦俄岛后,我想着去附近那个土司府逛逛。土司府就在泸沽湖西岸的盐源县,乘船越过整个湖,从东边向西而去。
庭院深深,木制结构依旧牢固,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陈腐的气息。瞥一眼屋内的陈设,明镜高台,光影绰绰。举起手机,咔嚓,把这里拍下来。
拾级而上,站在最后面一进院子的最高一层楼上,倚着雕花栏杆,前面九进院子连同外面的镇子都在一抱以内。睥睨天下,不外如是。
屋檐上挑着的一角天空,跟梦里那一角一模一样。看那边一朵云悠悠地飘过来,飘过去,倏忽已是百年。
投望天井 微澜泛波 / 循着幻梦却等它陨落 / 其实若寻不到又如何
土司府火光映天,与原本装点了整座府邸的红灯笼和喜字,诡异地相衬。到处都是下人的哭喊声,还有刀兵相碰的铿锵声。
这天是土司的女儿大喜的日子。本该含着羞涩欢喜的笑坐在新房里的姑娘却穿着她华美的嫁衣站在第九进院子最高的那层楼上。
春寒料峭,风吹起她的衣摆。她静静地看着这个娇养她十八年古朴厚重的府邸,听着房梁被火舌舔舐的噼啪声,以及族人被杀的惨叫,麻木到眼泪都流不下来。
“大人,真是好计策啊。”她不回头就知道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朝廷连活路都没有给我们留呢。”
“是啊。”来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淡淡的,“皇上想把前朝余孽都解决了,在这之前,得处理掉绊脚石。”
她没有无聊地问类似于“那你有没有爱过我”或者“那我们怎么办”的蠢话。灭族的仇,她没有办法反抗,但她也永远不可能释然。
男人却说:“我会带你回京。”她应下了。
她又能怎么办呢?青灯古殿,缁衣僧帽,经文潺潺如水,千千万万遍。
三
我再次围着篝火曼舞欢歌 / 呐喊所有想说不能说 / 临别时刻 蓦然回首 / 忽而相遇惊心动魄
回家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参加了镇子里的篝火晚会。
这个积淀了多少历史的地方,不知藏着多少人的记忆。我围着篝火,与大家一起高声欢唱,欢快的舞步踩着自由而古老的节奏。
我听不懂歌词,不知道自己到底跟着在唱什么。只觉得唱出了胸中一口郁气,连带天地都变得开阔了。
我只身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亲眼见到了梦中的湖。我大概是来求证什么的吧。最后有没有得到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也许这里曾是我的故乡,正如三毛见到撒哈拉沙漠引起的前世的乡愁。但如今,我不过是泸沽山水的一个过客而已。
世上原有许多因果 / 都来不及一一道破 / 我应是泸沽烟水里的过客 / 孑然弹铗,划天地开阖 / 邂逅过的,梦醒之余 / 却忘了该如何洒脱
火车,汽车,辗转回到原先所在的那个城市。投简历,面试,偶尔泡泡酒吧,倒也没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
梦仍旧在做,梦里的故事却越发看不清楚。只记得泸沽湖的美景,清晰得仿佛刀削斧凿,不敢磨灭。
母亲一遍遍催我带女友回家,我在街头晃悠,不耐烦地应付母亲的要求。我不想告诉母亲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知这隐瞒是出于何种理由。
在酒吧里,看着旁人借着酒劲群魔乱舞,我把脸埋进手臂里。
只听身后有人轻声叹息,那声音真好听,就像清凌凌的水波。
“我不过抛弃你一回,你就成了现在的模样。在过去的千年里,你抛弃了我多少回呀。”
接龙客栈 十月悬赏任务
任务编号:【09】一首歌,一段事
任务主题:歌词、故事
任务内容:
将一首歌词,改编,可以改一小部分,附上歌名。
由你的歌词,联想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