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早就休息的小区,独她家里还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团团围在一起给她想主意的七大姑八大姨舅舅大伯叔叔等等,喝茶的抽烟的吃瓜子的,均是慷慨激昂,争得面红耳赤。大舅说,你要是想离婚,我们都帮你,打他出气都行,那女的我们去找她,破坏人家婚姻是要遭天谴的。小姨又说,不行,离婚太难,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而且你们的房子啊存款啊保险啊车子啊怎么分?孩子呢?
说实话,她从未想过离婚。真的,哪怕是知道他在她眼皮子底下养着小三,她也不曾起过离婚的念头。只是恨,恨小三入了他的眼又勾搭他。
沉默良久,她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对着今天来家里帮她的长辈们红了眼眶,我不想离婚,我先跟她谈谈,如果谈不拢我求你们帮我找人打她。
时间到了凌晨两点,大家才开始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小舅舅走前还再三叮嘱,别怕,我们家里人都站你这边,你有事找我们。她冲着严肃紧绷的小舅舅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出息地掉了眼泪。回屋里看到满头白发一脸疲惫的父母,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她赶紧憋回了那点泪。父母这一生太操劳,老得比周围的人都快,六十岁的人竟像七十了,现在又要操心这点破事,还得厚着老脸请亲戚们都出动了。这是有多不孝。
其实她才34岁,其实不老,应该说还很年轻,两个孩子,和丈夫在一起九年,九年了。从她初中毕业打工在围巾厂遇到他开始,认识十几年了,彼此知根知底,她总以为他这么老实没文化的人,不会有花花肠子的。可惜,她看走眼了。温饱思淫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可是其实,让她更心痛的是,那个让她家庭支离破碎的姑娘,竟然是厂子里矮矮的不会打扮的只能说长得平平的那个。就算是他的助理,也比她好看。她心里别扭,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即使知道她是小三自己还不舍得开除她,当初就看出苗头了只是自己一直假装不知道罢了。若不是厂子里流言蜚语那么多,他们胆子也越来越大,到现在被抓现行,她还是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越想越委屈,丈夫当初找那姑娘进厂的时候,自己做老板娘的亲手把大权都拱手相让了。要不是,要不是自己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没她懂那些生意场上的事,自己怎么会仰仗她打理服装厂,给她信任给她职权,现在连老公也要给她了么。不可能。
她还记得小姑娘刚来的时候很腼腆清纯的样子,跟自己老公说话都是两米远的,总说要赚钱要养家要脱贫,很上进又懂人情世故。
有一回自己怀孕了没法出差,是她陪着老公去武汉谈生意,她会点英语,竟然和老外谈得很融洽,生意做成了,回来的时候还给自己带了特产,听说厂子里同事们也都有一小份,大家都夸她人好。
之前中秋节的时候她还亲手做了月饼偷偷送自己,说是只做了那么几个怕人看见了也要,怪不好意思的。
想起这些事来,她是痛苦的,好像有个生锈的铁钉正被一下一下慢慢地戳进心脏。
早先时候服装厂不大,夫妻两攒了十几年的钱,也是下了很大的勇气,请了二十来个工人,接一些小订单,赚点小钱,她来了以后,帮着接了很多单子,还进口了机器规模化生产,以前淡季的时候自己厂子里空无一人,现在即使淡季也要工人们轮流加班,工人也加到了一百多人,还有管理层,生意越来越好,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功劳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她在,服装厂才能好好赚钱。
孩子上学的钱,上补习班的钱,父母看病的钱,养车子请保姆,还有自己身体也在前几年糟蹋了现在也老跑医院,一家人吃喝拉撒都要钱,好好赚钱才能养活一家老小。
自己需要她。
她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吓得“啊”一声叫出来,可事实由不得她不承认。
她想,虽说自己说了要跟她好好谈谈,可真要面对面了,怕是会一败涂地。不过就算是垂死挣扎,也要搓一搓她的锐气。底线是不能让她走。
呵,这底线着实让她看不起自己,深恶痛绝这个没志气没本事的自己。
她关灯,怔怔地坐了一夜,一点睡意都没有。生活还是要继续,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那一晚我也在。我听着纷纷杂杂的建议,不懂为什么那个从来不怕事的姑娘这么犹豫胆小了。
后来,后来据我所知她们相处得和和气气。也许暗地里吵得厉害,只是我未曾听说。
今天她打电话来让我好好学习好好培养自己的时候,又跟我说,别看不起她,是她离不开那个小三。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小三也可以这样上位,小三也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白痴。这也是我第一次发现,这个社会,小三和正妻可以心照不宣地和谐相处,而男人,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