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梳着两条麻花小辫，哼着歌儿，一蹦一跳的背着小书包爬上了楼，经过我家门前时，听到了楼上一个中年女人不耐烦的喊：“快点呀，走的那么慢，都七点了，你知不知道？！”
歌声戛然而止。
我耳边传来你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书包里纸笔跳动的哗哗声……
猜得到，此时刚上小学一年级的你，一定很急，小脸憋的通红，伴着起伏的喘气声，我在三楼门里面都感受到你的囧样，因为母亲急了。
宝贝，你一定想不到，我是那个陪你“长大”的邻居，心疼你，却无能为力的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一
N年前，半夜里,楼上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你初来这个世界，像极了当年我的孩子一样，日夜颠倒的作息，却又萌萌可爱的模样。初为父母欣喜之余，自然在新生儿到来之后都会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的收拾一地残局，所以半夜里，常常会被楼上你父母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吵醒，我渐渐也习惯了这样的被打扰，心里不止一次的宽慰自己：“生儿育女都是如此熬过来的，半夜不是娃尿了，就是娃饿了，哪会睡个安稳觉哈，我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哈。”我想着，你每天都在襁褓里长大，会像我的宝贝一样，会是个乖囡囡的。
二
你长大了，我在楼上窗前，看着你夏日里在楼下空地里，蹒跚学走路；
看着你别着蝴蝶的小发夹，穿着可爱的公主裙，吹泡泡；
你五官清秀，声音软糯，冲过往的路人甜甜的笑，然后礼貌的说Byebye ;
……
宝贝，你相信吗？我真的就这么一路陪着你长大，默默在生活圈里与你一次次“偶遇”，你用那双清澈懵懂的大眼睛望着我，毫无防备，又充满好奇。这时，我心情就特别复杂：“宝贝，你是个天使，还是魔鬼？是来还债还是来救牍的？”
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你经历过什么？而我，是那个陪你一路“长大”的邻居，每次被虐心的时候，是在每个夜里。
三
幼儿园，小小的你背了只卡通小书包，一清早就咚咚咚的跑下楼，唱着新学的儿歌，童声稚语洒满了整个楼层，似乎连阳光都照进来了。然后上车礼貌的冲着妈妈笑：“妈妈，再见！”
那个被你叫妈妈的女人，你全然忘了昨晚夜里是那个嫌弃怒吼你的人。
宝贝，昨夜你又尿床了。
多少次夜里，楼下的我被惊醒，楼上传来嘶哑有些彪悍的女中音：“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嘘嘘记得提早说啊，你看看，都湿掉了，怎么睡？睡哪里？…”
伴着哇的一声忍耐很久的小孩哭声，一场关于尿床是非辩论赛开始了。我听到宝贝你嗫嚅的回复：“知道了，呜呜，哦，呜呜…”
接下来，大人、孩子从床上一跃而起，伴着细碎急促的脚步声，一圈圈的在我头顶的一尺天空中回荡，一夜无眠。
我怔怔的听着，想着，宝贝，你一定吓坏了吧？睡得正香，还做着美梦呢，怎么就一下从天堂掉入了地狱？怎么就尿床了呢？尿床了就一顿臭骂吧？然后鼻滴眼泪一把昏昏欲睡后，第二天一早还要背小书包上学呢？
我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当她和你一样大的时候，偶尔一两次半夜也尿过床，黑夜里她把我摇醒，指着“地图”一脸迷茫。我立马坐起，将她身上尿湿的衣裤动作麻利的换好，抱着她送到先生温暖的怀里，只敢轻轻说一声：“宝贝，没事，快睡吧。”第二天，我会在她玩的时候，不经意提起这件尿床的囧事，叮嘱她睡前要小便，半夜可以叫醒妈妈去卫生间。
潜意识里，我真的很怕，半夜里尿床既成事实，老母亲呼天喊地会吓坏不懂事的孩子，对孩子身体和心灵都会带来创伤。女儿从小都不怕麻烦我这个一拍就醒的妈妈去上厕所，长大了对尿床的记忆几乎是空白的。
可是，宝贝，你呢？是不是黑夜变成了你的噩梦，而夜里的妈妈更让你觉得可怕呢？
四
宝贝，你上小学了。带着小小绿领巾的你，终于走出了每晚尿床的噩梦，连我都为你长吁一口气的高兴。我们是不是都以为，长大了的日子会美好很多哈？
然而，又一件可怕的事情颠覆了我们的想象。
每晚7点，宝贝你准时上楼梯到家，许是去了爷爷奶奶家刚吃好晚饭回来；
8点，那个熟悉不过嘶哑的女中音开始发声，伴着敲桌子咚咚咚声，老母亲的手估计震得很疼，语调都高了几分：“你看看，这道题又做错了？5加7等于多少？等于几，你说啊…”
没有回音的一分钟，感觉空气都窒息了。
“什么？！等于13？！你脑子坏掉了吗，这么简单都不会啊，说啊，等于几！…”
如此情境，无限循环，没多久不出所料，宝贝你哭的梨花带雨，老母亲劈天盖地的雷一个个炸起，连坐在楼下书桌前的我，都忍不住放下书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
看来网上的段子不假，为了辅导孩子功课，操碎心的父母，真的震怒到能装心脏支架的地步了。
我只是纳闷，宝贝，你刚上小学，需要每门课都100分吗？能留点时间和空间让懵懂的你，自己琢磨会数学题吗？
望女成凤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可怜的老母亲啊，你有没有想过她只不过是一个刚刚读书的孩子，满腔的热情和好奇心还未燃烧，就被这情境吓得魂不附体该如何是好？
退一步说，孩子的学涯才刚开始，声嘶力竭的陪读式父母能走多远？
五
宝贝，我很心疼你。我陪着你一路“长大”，却只能束手无策的观望着。哪怕我对你的母亲教育方式颇有微词，都没有资格去为你努力争取什么，我只是个楼下的邻居。
每当暴风雨过后的第二天，宝贝，你又背着小书包，活蹦乱跳唱着儿歌，牵着昨夜对你怒吼的老母的手，在上学的路上一脸阳光。
站在阳台上的我，看着你小小的背影，眼角微润。
你那么小，无助到只有哭，却又强韧到对母亲给与的伤害转身就忘，你懂得母亲是爱自己的。
你的母亲那么强悍，从小都用震耳发聩的音量跟你说话，却软弱到对一个6岁的孩子无计可施，她也是可怜的。
宝贝，一路陪你“长大”，一直有个问题萦绕在脑海，我一直都找不到答案。
“孩子，你是个天使，还是魔鬼？是来还债还是来救牍的？”
我宁愿相信，你是住在我楼上的小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