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学家总喜欢用一套偶然与必然交相错杂之理论。若是二战德日取胜,便要以另一套必然偶然应付之。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历史,在人类的时间跨度之内,是不可能存在尼采所谓的永恒轮回的。历史是没有规律可循的,人面对未来,永远不知道将会如何。
菲利普∙迪克构建的世界其实无所谓真假,因为历史就是由碎片化的事件所组成的。让历史重来千百次,绝对不会有重样的。每个事件之间,或有因果,但是孰因孰果,前后顺序如何,都是不确定的。德日赢得二战,必然是另一番世界,但他们也逃不出被商业、被资本驱使的命运。就算同盟国胜利,也可以是英美瓜分苏联乃至世界而非美苏冷战。故事中的故事《蝗虫成灾》,与其说是迪克在小说中真实而又虚幻极端的世界中对现实的还原,倒不如说是历史自我演绎的又一版本。历史,永远是未知的。
构成贯穿全文的线索的是作为对未来命运的预测所依据之《易经》。易经看似玄妙,但其间的阴阳变化却蕴含了无数种可能性。卦辞和爻辞之间的相互冲突更是最好的证明。所谓存在之合理性,都是通过解释获得的。当弗兰克对于未来的感知可能超过他能承受的范围是,他不会再使用易经,他害怕面对被证明或被告知的事实。易经,不过是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抉择时,选择做与不做的硬币而已。只不过是一种更高级的产物,能够给你一个理由,让你在与内心的博弈之中有所依凭。
小说里面中国元素其实并不多。除了在构建德日世界时体现人种之等级区分没和突出中国之人多外,真正的中国元素也就只是易经了。在故事中的故事里,五六十年代的中国则影射了现实中改革开放后的中国。这是另一类历史的玩笑。历史的魅力在于,它不是完全不同的,而是时空的错位,给人以熟悉的陌生感,这种感觉令人错愕,而又难以接受。
西方的小说家难以摆脱的一个局限就是在批判西方的时候,东方永远被神秘化。东方永远是相对未知的世界。因为也只有这样的一种世界能给作者以无限的空间。能给其一个可以借以表达西方出路的东方。所以,中国的易经是一种道,一种对历史的永恒的怀疑。日本是一种出路,小说中的日本人有道,有宗教的依傍,处事又彰显中庸。即便是殖民也采取一种温和的方式。这或许才是菲利普所认可的历史发展方向。
尽管菲利普的世界波谲云诡,晦暗没有希望。但小说的主人公却时时刻刻都没有丢掉内心对生活的执着与期许。这一点与加缪有几分相似。如果说加缪应对的是荒谬,寻找的是存在之意义,以及对生命自由的自我证明。
而菲利普,抗争的是虚幻,回归的是生活本身,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