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父亲脑出血一年余,从医院到药房,从病床到病床,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从白昼到黑夜,从一个难关到另一个难关。
我以为手术成功就能看到希望,我以为逃脱了脑水肿、感染期、并发症等九九八十一难就能看见曙光,我以为能够睁开眼睛就还像是从前一样,我以为成功脱离了呼吸机,就能重新获得健康,我以为……
结果差强人意,父亲终究,沉默地像一颗石头。
但好在,他还能陪在我的身旁,对我偶尔眨眼睛,成为我最大的幸福和依靠。
虽然我曾熬过漫漫长夜,我曾跪过冰冷地板,我曾睡过死尸经过的角落,我曾哭过风景长街。但仍旧相信,人间值得,有一万种力量,让我不再孤单。
02
这个春节假期被肆虐的疫情无限拉长,国人也因此享受着被强制的休假。
“武汉告急”,“中国加油”,“最美逆行者”,“吹口哨的人”,以及一连串仍在攀升的确诊数字,触动着亿万人民最敏感的神经。当疫情的新闻铺天盖地,很多人出现了“替代性心理创伤”。即这件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你不在事发现场”,却因此产生了心理创伤。补救的办法是,行动,找一些别的事情做。
而我,恰好需要这段补给的时间,不出门、勤洗手、戴口罩以及独善其身的同时,泡在生命的责难里。我告诉自己,既然无法拯救世界,不如力求改变自我。
所以在这个特殊的假期里,我认真地做饭、收拾家务,陪孩子做手工,安静地阅读、思考、观影,一如既往着为父亲擦洗、按摩、护理,
趁有限的时光,弥补对孩子缺失的陪伴,对妻子羞于表达的情感,以及和父亲之间的推心置腹。
03
在疫情出现拐点之前,首先迎来了一年之中的元宵节。
想想去年此时,一个人守着重症监护室以泪洗面,总有无法释怀的疼痛与失落。但一年过后,看惯了人生的起起落落,我依旧可以吹着口哨往前走,虽然这些日子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天上仍有一轮皎洁的明月。
这一日,响应号召两日外出一次采购新鲜瓜果蔬菜,忙里偷闲为儿子折叠了纸花灯,亲自下厨为一家人张罗了晚餐,以棉签蘸酒擦拭父亲嘴唇以示干杯,给想念的朋友送上遥远的祝福。最后在入梦之际,拍摄了一张特殊时期的全家福。
这是我生命31年来最珍贵的一张记忆,小小家庭里的全体成员都没有缺席,都在以各自的姿势努力地保持着微笑。儿子用自己尚且无力的双手学着我的样子为爷爷捶背,父亲也在努力地睁大眼睛,妻子在一旁潸然泪下,而我居于中间,感受着岁月静好。
04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可以就这样,在一起。不必拥抱,已经温暖。
虽然我想念那个可以任性、可以躲避、可以撒欢的叫作从前的青葱岁月,父亲曾用肩膀为我撑起过一片蓝天。但是我更愿珍惜这个没有风雨、没有波澜、没有疼痛的夜晚。
我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沉默,一个人咆哮。我告诉自己,喝完这一杯岁月的酒,父亲也许会醒来。可以吗?
妻子凑到跟前,给我加了个菜,她说,想喝你就陪咱爸喝点,他也许会体谅你的不容易!
儿子也来凑起了热闹——爸爸,爸爸,你快点看,快点啊,爷爷好像也哭了!
然后我努力擦干了眼泪,保持着父亲的威严和儿子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