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大人很讨厌,最爱跟小孩子说:“你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那时候特别惶恐,如果我是捡来的,如果被我唤之爸爸妈妈的人并非我的亲生父母,会不会有一天又会把我扔回垃圾堆里去?抱着这个想法,小时候我总是想办法表现得特别乖,听话懂事,就是为了保住在这个家里的一席之地。
长大自然明白了,知道那都是玩笑话,自己翅膀也硬了,整天总想着往外面飞,倘不是老爸老妈使劲拽着,不知道我现在会在祖国的哪个角落里。
再后来,当那个初夏的夜晚,小女躺在我身边手舞足蹈着,我发现,这孩子真的是捡来的,只不过捡到她的地方不是垃圾堆,而是天堂,我在天堂里捡到一个天使,于是她成为我的孩子,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似乎前半生每一个偶然的选择,都是为了串成一条必然的道路,一条通往天堂的大路,通往那个可以让我捡到一个天使的地方。
抱着这样的感恩,我全心全意对待这带给我惊喜的客人,我知道我们在彼此生命中只是一个过客,当然,比其他绝大多数过客要亲密一些,但终究,我们只是一个客人,我捡到了她,抑或她捡到了我。
之前读南先生的大作,也提到我们生在世上,就像寄居在一间旅舍,如果这样,对于拙,我便是她的房东罢。在她还没有独立赚钱的本事以前,我得把她照顾好,但又不能以此为借口去监听或偷窥,没有哪个正常的房东会这样吧,我会给她提供食宿,也会给她提供倾听的耳朵和适当的建议,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在以后走出这间旅舍能够更好的生活,并建造一份属于她自己的客栈,捡拾她的房客。
想通了这层,很多看起来很复杂的关系就顿时简单了,父母和孩子之间不是主仆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更不是所有人和被所有的关系,而是一个任务,神圣而幸福的任务,我们接受上天的恩赐领养了一个天使,而当这个任务结束,我们就算再不舍得,也要把她交出去,因为,天使是属于大家的,如果我们自私地把她藏起来,既有违我们的使命,也会让孩子变成折翼的天使,失去了她来到这世间的价值。
一个孩子和母亲之间有两次脱离,一次是生理上的脱离,勇敢地离开子宫,剪断脐带;另一次是心理上的脱离,叛逆地挣脱保护,剪断依赖。对于母亲,这两次脱离都伴随着痛并快乐,而对于孩子,这两次脱离都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当我们为孩子的青春期而神伤,为孩子的叛逆而抓狂的时候,想想这段吧——他不是我的,我不能独自占有他/他是你的,他是天下人的/我只为这一段暂时与他相处的岁月而感恩叩谢/但这孩子是大路上捡来的/他也必回到大路上去/他毕竟是天下人的。
我愿坐在大路边,看着为天下人欢脱来往的孩子们,不求回报,只需欣然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