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能说善道的好友，当我自以为已经很能够说话聊天啰嗦的时候，他一天说的话是我的好几倍。无论是在吃饭还是睡觉前还是在路上，他都是滔滔不绝，而且总是有新的话题。这些话题即便很是平常，他却总是能够说出个新意出来，这也不至于让我厌倦，作为一个听众也是很好的。不知哪位名人说过，讲话是输出，倾听是输入，少说多听，总会有收获的。
如此，在偌大的操场血红色跑道上，在绿色葱葱的草坪上，在悠长有树荫的人行道上，在小虫子漫天飞舞的二楼阳台上，我听着，他说着。他很信任我，很多有趣的事我都是从他那里得知的，然后再说给别人听。也有很多私人的事情他也会跟我说，比如，他的喜好。他喜欢深色衣服，因为看不出脏，也好洗；他喜欢吃牛肉，因为不腻，很有味道；他喜欢看爱情电影，前提是女主比较漂亮可爱，而且结局不能太悲伤，所以他都是先看评论确定一下是不是悲剧；他还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可以看到半夜，腿都麻了也不知道动一动；他不喜欢玩游戏，觉得游戏都太幼稚，浪费他的时间，即便那些所谓浪费的时间也不知道被他挥霍到哪里去了；对了，他还喜欢收藏AV，要求是长相好的，或者胸大的，两者皆有就完美了。当然，他也会告诉我他的爱情，尽管很多时候都是悲剧。
在一个炎热夏日的夜晚，我在房间看书，是韩寒主编的《一个》 ，应该是《去你家玩好吗》这本。结果看了没多久，我的手机就开始震动，是他短信说叫我去新区广场转转，我有点犹豫，正要委婉拒绝。他接着发来说，跟你说点有意思的事。我说电话不能说？他坚持当面说才有意思，我拗不过，便趿拉着我那蓝色拖鞋下楼去广场。
广场人很多，嘈杂不堪，我见到他。他招呼着我去广场旁边的侧道，然后也不说话。走到一个学校门口，他突然说话。看，就是这里。这里怎么了？我们在这里拥抱过一次，有好几年了。我们？嗯，那时候我们刚刚上高中，她还是胖乎乎的。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知道他在说他哪一个前女友。只是像往常一样听着，我们站在学校门口的一棵柳树旁边，好多小虫子在飞来飞去，不时有一些清凉的晚风吹过。他接着说，我昨天见她了，她瘦了一点，带着她的两个孩子，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我没有上前跟她说话，她貌似看到我了，朝我的方向看着，站了一会儿，就走了。我没有看到她的表情，也不太想知道。
我觉得这将会是个有趣的故事，尽管应该是个悲剧，我还是没有说什么，已经准备好了他的漫长的讲述。这是他对我叙述的他的第二段感情，或许算不上感情，就是个有意思的故事。
我们是在初三认识的，虽然一年的同学，但是前一个学期几乎没说过话，甚至我好长时间不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姓什么，因为她的物理作业本封面上的名字我只能认清那个姓。可能是因为那时候我作为一个老师喜欢同学羡慕嫉妒的好学生一直坐在第二排，总会看到班主任对我母爱般的目光，尽管我很讨厌这个似乎更年期提前的女人。而她一直坐在最后几排，班里人多，八九十个人，密密麻麻，如果她不走前门，我不走后门，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见面的机会。如果要说仅有的几次面对面，估计就是我作为尽职尽责的物理课代表去找她收作业吧。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们这些不怎么学习的女孩子心里的想法，整天浑浑噩噩，上课睡觉看小说听MP3，下课打闹聊天嗑瓜子，自习跑出去买冰棍吃。不过貌似她们里面不包括她，她只是不乐意学习。她很安静，安静到我一个学期都没注意过她。不过在放寒假的前几天，因为一些我现在想不起来的原因，我们的期末考试挪到了寒假回来。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的考试安排，不过这也让我们不禁狂喜，最后那几天，都是天天玩闹着等着回家过年，反正没有考试啊。
刚刚说，我那时候可是好学生啊。所以我专门买了一个充电的小台灯，是我最喜欢的海绵宝宝样式的。每隔一天都要去教室讲台旁边的插座充电，晚上在寝室熄灯之后看物理化学复习功课。有一次晚自习放学，我照例学习到教室快要熄灯，去讲台拿我的海绵宝宝。 她也没走，拿着一个很小巧的MP3，来充电。因为班里面只有一个插口，所以我们都是轮流使用，先到先得，而我总是起得很早来充电。也有一些人看晚上放学没有人用，就打算在这里充一个晚上，早上正好充满。还有就是晚上充的话早上来早点拿，也不会被老师没收这些手机MP3什么的。而她正好等到我晚上带走我的海绵宝宝的时候，我注意到班里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拔走我的灯，对她微笑示意了一下，转身要走，她突然说，你的灯蛮可爱的。我很不好意思，就说，还好，我喜欢看《海绵宝宝》，就买了一个。她边给她的MP3充电，边继续说，我也蛮喜欢，不过现在很少看了。哦，我也很少看，毕竟也不是很小的孩子了。对啊，就要毕业了。说到这，突然教室就熄灯了，我和她才匆匆忙忙跑下楼去，我们的教室在四楼，跑下来的时候发现教学楼好像就剩我俩了。负责锁门的大叔总是很急，灯还没熄几分钟，就把门锁了。
我们跑到一楼的时候，发现门已经锁住了。她倒也不慌，我也不慌。因为这个门是那种铁链锁住的，所以推一下，门上方有空隙，而这空隙足以让我们出去了。作为一个热爱学习的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好学生，我不知道翻过多少次了。而看她的动作，估计也翻过几次，不过我很好奇，除了这一次，之前我没有见过她这么晚走。总是教室快要熄灯的时候，教室就空了。我也来不及问她我的疑惑了，我先推着门，她翻过去，随后她在外面拉着门，我翻出去。之前我一个人翻的时候没有人控制着空隙总会夹到腿，不过也不疼。
在路上，我还是把我的疑惑对她说了。她说，这是第一次翻门，看起来很熟练？我说，是很熟练，要我以为你是老手。她笑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不害怕吧，再说，还有你呢，两个人翻门没那么麻烦，我一个人的话就难说了。我说，好有道理，我还能说什么。教学楼离寝室距离也就一二百米，我们闲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不过那是我作为同学第一次看见她笑，说实话，她不是很漂亮，身材也一般，不过说话很好听。这么说吧，很有气质，我之前收作业倒也没注意到过，估计我这个负责的物理课代表只惦记着收齐作业了。我知道现在说一个人有气质慢慢成了贬义了，不过她这个气质确实是真的。
后来就放寒假了，那时我初中最后一个寒假。因为教育局明令禁止，我们这届没有寒假补课。我在家里过着已经没有味道的年，偶尔看几页书，中考对我来说也没有很大的压力。那年好像下了一两场小雪，刚刚下来就化成水了。那一个月我无所事事，像个流浪的小乞丐。家里买上电脑不久，有时候我也上网看看电影什么的，家里人出去应酬的时候，我就去网上搜那些十八禁的图片视频，看着大屁股大乳房流着口水。有时候一不小心跳转到一些网页，简直让人面红耳赤好不好，我那时候也知道了怎么删除历史痕迹。其实影响也不大，家里除了我，父母很少玩电脑，玩电脑也不知道历史记录在哪里。当然，那时候我还不会自慰，就是看着图片视频默默无闻，流口水。
终于，开学了。布置的作业在开学前几天通宵写完了，我那时候是不屑于抄作业的，都是别人抄我的。即便有时候没有写完，也都是说忘在家里什么的，老师也很少怪罪我。是的，整个寒假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因为也没有手机，QQ什么的。我是初二才有的QQ，不过几乎不怎么用，好友也就几个家人朋友。最多有时候登上看个新闻，偷个菜，到空间看看无聊的动态。每天都是那几个人发动态，我的性格来说，点赞评论，是不可能也是超级无聊的。说到点赞，那时候点赞还是个很神圣的权利，觉得好或者有趣才点赞，现在是打开朋友圈什么也不看一通点赞。人家失恋生病家里人去世了，都是一堆赞，都不知道他妈什么心理。哦，扯远了。刚刚说到我们寒假没联系，到了学校，按部就班，快要中考，多少还是紧张的。作业还是照样收，海绵宝宝还是照样充电。我跟她也是偶尔说句话，因为上学期说过话，现在见了面也不好意思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在之前没说过话的时候，我们就算面对面走来，都不会有个眼神微笑什么的，即便之后擦肩而过。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我那时比较高傲，除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从来不跟其他人主动打招呼，都是别人主动跟我招手什么的。要是我现在遇到那时候的我，就会来一句，妈的装什么逼。
招呼多了起来，她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我当然不清楚是因为我和她说话她笑容多了起来还是因为以前我从来没有关注过她是不是在笑。也许都有吧，这就有点自恋了。后来，我们关系渐渐变得不错，都可以有的没的开玩笑了。在开学了一个多月之后，更年期班主任不知为何突然打算调座位。她说是微调，其实把很多所谓的坏学生调皮的都调开了。更不知为何的是她跟班主任主动要求要和我坐同桌，更更更不知为何的事班主任竟然同意了。我当时的同桌也同意了，搬走的时候还留给我一个意味悠长的奸笑。我自然知道什么意思，无所谓啊，她想坐哪里做哪里，并不会影响我的学习热情的。总之，我们成了同桌。对于女性同桌，我并不陌生，毕竟整个小学时代我的同桌几乎都是女孩。与她们相处，我游刃有余。
同桌就同桌呗，只要不影响我学习就好。不过一向喜欢乐于助人实际上是喜欢装逼卖弄的我开始帮着她学习，监督她上课不走神，下课不听歌。慢慢的，她也不怎么上课睡觉，下课听歌了。本想着我的善心会有回报，但期中考试她只提高了五分，让我深受打击。其实是她基础过于薄弱，一个月的突击帮忙自然提高寥寥。之前初一初二她几乎都是考那么二三十分，而且他妈是抄的，抄的才考二三十分。这让考试写个十来分钟做完那些副科就能拿一百的我十分费解，不禁开始怀疑她的智商。她还是笑着，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考这么少。天呐，要是我抄的话那早就超过我一直嫉妒厌倦的年级第一的傻逼小胖子了。不过说实话，我考试也抄过，不过那是没有办法。唉，不说了，抄了就抄了，不找借口了。反正我抄也就是从95分96分提高到100的满分罢了。
在认识到她连抄也抄不了高分这个事实的情况下，我开始对她进行思想教育。有事没事把她叫到教室走廊，说你不好好学习怎么考个好高中，不考个好高中怎么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怎么找个挣钱的工作，找不到挣钱的工作你喝西北风去啊，现在西北风还说不定有毒啊。总之，你现在不好好学习是不对的，你不能毁了自己啊，不学习你要回去种地啊。种地好累的啊，晒黑了就不好看了。尽管现在时间不多了，但是你还是可以搏一搏的嘛，提高个三十分还是有希望的嘛。没错，我当时脑子里都是这些大人灌输的不好好学习人生就完了的思想。她一听，也着急啊，说好后悔，怎么办。哎，我的思想教育还是蛮有效果的嘛，我不禁开始崇拜自己。我说，你有这个认识是很好的，还来得及，组织上不会放弃你的啦，只要你听我的，你中考考个县里面不是很好的私立中学还是大有希望的。我给她最低的保证是可以继续上学。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即便你考零分给钱就能上，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家里有背景。
就这样我们互相帮助，啊，不对，我帮助她学习。我们聊得也很多。慢慢我知道她生性自卑，家里面父母对她有点冷淡，只对她哥哥好。对于她上学有出路也不抱希望，就想着考不上高中就相个亲结婚生子，也就是早点把她嫁出去。当时我很不理解这种重男轻女的观念为什么还存在于我所在的那个小城，可能我呆在县城，并不清楚乡里面村里面是个什么环境。慢慢地相处吧，她渐渐自信起来，笑容也更多了起来。她当面说过很喜欢跟我聊天，听我说话。我也继续滔滔不绝，而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我滔滔不绝，听着，也不怎么插嘴。
有一次我去锅炉房打水，回来，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了我们的班花也是我的女神走在我前面，我看着她的背影就撞上了隔壁班的同学，暖水瓶当时就炸掉了，我当时一脸懵逼，女神也回头看我。当时滚烫的热水有一部分洒在我的脚上，我的双星球鞋立马湿透了，钻心的灼痛感袭来。我看到女神在看我，只是跺了几下脚，挤出一声我操就回到座位上不说话。被我撞到的人也是一脸懵逼地对我说着对不起，看我走开没有索取赔偿，快步走开了。她当时在教室里，看到了我的破碎的暖水壶和我的潮湿的脚。着急地问我怎么样，没事吧。我硬说没事，在根本没有关注我的女神面前装作毫不在意。她很着急地说要不要去医疗室看看，我拒绝了。说放学回寝室抹点牙膏就好了。她说那时候再抹哪里来得及，非要回她寝室拿牙膏。我很不耐烦地说，不用。因为快要上午自习了，寝室也要关门了，我不想让她跑一趟了。她还是一脸焦急地跑回寝室，踏着铃声拿来了牙膏，说要我自己赶紧抹一点。我耐不住疼痛，打开牙膏抹了一点。心里很不是滋味。还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她又开始笑了。
我知道她喜欢我，但是凭她的性格，她是不会向我表白的。而我那时候也有一个在外地的名义上的女友，一直让我挂念着。我们就这样一天一天，有暧昧，但我不会说破。她当然不知道我有女友，还是傻傻地笑着，听着我滔滔不绝地吹牛逼。我那时候还喜欢唱歌，喜欢写文章。我把周杰伦或者许嵩的歌词都抄写到日记本上面，然后晚上就我们俩的时候唱给她听。我擅长《青花瓷》，几乎每次班级活动都会装模作样地上去唱一遍。我还会一些周杰伦的快歌，也会唱，不过我唱完之后，别人都一脸懵逼，根本不知道我在唱什么。我不屑于跟他们解释，还是唱。有次下了晚自习，我拉个板凳在后门那里，周围一两个女同学，我开始唱歌，后来好多女孩子凑过来，听我唱，尽管她们听不懂。突然有个女孩子说，我们为什么要围着他啊，她们都不好意思地散开了，留我一个人，也没把这个逼装完，好烦。我也写文章，虽然我的字不怎么样，但总喜欢写点东西。还写诗，写完就给前桌后桌看，他们看完，我急于得到赞美，就问怎么样。有些人不好意思说破，就说，你是个好人。你妈啊，老子知道我是好人。反正说我是个好人的人，再也看不到我的创作了。
中考来了，我的发挥不是那么好，也没有失常。考上了我们市里面最好的高中，而她也考上了一个很普通的县里的高中。但是她很知足了。当时我们县里最好的高中也给我父母打电话，说我去了学费全免，还有补助。我没有很多犹豫，还是决定去市里的最好的高中。她就留在县里了。暑假的时候，我们见过几次，我骑着电动车带她去理发店理发，回来的路上突降暴雨，我就把她带到了我家避雨。看着这么大的雨，父母也没有说什么，问我怎么带个女孩子回家。在我家，我又开始炫耀我的文笔，我的书籍。还一脸幸福地说着我和我那时候女友的故事，她只是笑着。我想她那时候一定很尴尬吧。一个她喜欢的男孩在她面前讲着另外一个女孩的好。
再往后，暑假的第二次见面，因为快要开学了。我们来到初中学校门口见面，那天太阳很大，不过风也很大，夏天的燥热并不那么明显。我提出拥抱一下作别，她也没有拒绝。我们就礼貌性地抱了一下，我确定，我连她的胸都没感觉到，只是搂了一下，也可能是她胸的原因。
哈哈，我笑出了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说，就是在这里吧。他说，嗯，在这棵树下面，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
嗯，你继续说。我说。顺便我们都一屁股坐到了街边的高出路面的横沿上，我觉得这还得讲很久，看他也坐下来，我想我的想法是对的。
随后，我就去了市里面上学，而她留在县里面。刚刚开始的高一，我们算是失去了联系，一方面，我又有了新的目标，和新的女神聊得正热；另一方面，我那一年确实几乎遗忘了她。直到在高二刚刚开学的时候，她联系我说，她退学了，在外面打工。我也没有劝她回学校上学，只是说注意安全，好好工作。她说，嗯。
又过了一个学期，她说她要结婚了。我一时无语，不过还是觉得很正常。还是鼓励她好好生活，不要想太多，结婚我也没办法去看你。她说，我知道，我也没请任何同学朋友，就是领了证。当时我就意识到，她怀孕了。可是那时候我才十六，她还比我小一两个月。打掉太危险，只好双方父母协商，结婚算了。她的父母也没什么意见，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呢。就这样，我后来收到了她女儿的照片，和她长得蛮像的。我并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一直鼓励她，努力生活。
高二下学期，我脑子坏了，就是得了什么脑膜炎。每天下午都要搭车到一个很破旧的医院输液，因为学校的医务室没有治这个病的药。她又联系到我，说她现在在市里面。她丈夫和公婆打工，她一个人在家照顾孩子。我犹豫了一下，想着正好有时间，有次输完液就买了几斤水果去看她。她住在一个很平常很中国的城中村里面。她愈发的胖了，像是个企鹅，我在一篇文章里面曾经描述过。
“2012年夏天，我病了，说是什么脑膜炎，就是脑子坏了。我每天下午一个人跑到医院去打点滴，一周。趁着这闲暇，我联系到了S。我辗转几站，在一个不是很繁华的城中村的二层小楼见到了S。S愈发的胖了，像是一只有趣的企鹅，向我摇晃而来，还带着笑容，还抱着女儿。在我和她说话之前，我脑海里开始回忆，回忆她曾经的模样。那时候，她胖胖的脸，短发，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一见我，会叫我哥哥。尽管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特别希望有个妹妹，但是当这时候她叫我哥哥时，我有些不安。我依旧记得我骑车载她摇晃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遇到大雨，疾驰在路上。恍惚，她向我走来，模样渐渐清晰。
我跟着她去她的出租屋，两间，外间凌乱摆放着杂物；内间一张双人床占据了大半，床上依旧凌乱。我坐在床头，她给孩子换尿布，娴熟不已。聊些什么？我确实记忆不起什么了，只记得，她说她还想学点东西，譬如会计。不过前提是她的女儿断奶，然后给她的婆婆养，这样她出去学习。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个孩子的想法，那时她才16岁，不过我还是答应给她带一些会计方面的书。我们有的没的聊着，她也总是笑着，不止一次问我，我女儿漂亮吧。我嘴上应着，几个月的孩子总是一个样子，哪里可以分辨。我说想看看她男人的照片，她说没有，一张都没有，只是描述，他很瘦。突然，孩子有了哭腔，她掀起衣服，喂奶。她摇晃着孩子，渐渐安宁。
2011年冬天，她向老师提出换座位，做了我的同桌。那时她还不像如今乐观，那时敏感，说话语速快，做事犹豫。有时候，我们会趴在楼道栏杆上聊天，无非是两个性格古怪的人在一块讨论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中午吃些什么。我看到别的男孩子喜欢认妹妹，虚荣而已，于是她开始叫我哥。
2011年夏天，在新区夏日仅存凉风微醺的时节，我们第一次拥抱。随后，我去了市里的高中，她留在县城。
再次联系的时候，她说她退学了。然后结婚了，然后有了个女儿，然后又生了个儿子。”
后来我还去过一趟，她说她有点孤独，因为周围没人跟她说话。同龄的孩子都在上学，有孩子的妇女又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我遵守承诺给她带来了一些书籍，这些书她说她现在还留着，不过应该没看过。
我上了大学，她有了她的儿子。我们渐渐又失去了联系，有一次有人加我，我看到头像很熟悉，就是她。我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删掉了她，后来她说不是我删了她，是她丈夫把她QQ里好多男的都删了，包括我。我说，嗯，你还好吧。她说，就那样吧。然后有的没的，无言。
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他还坐在路边。我说，那到了最后，她也没敢说她喜欢你对吧。
是吧，你继续听。他说。
大学断断续续聊过几次，有一次她终于说，她那时候喜欢我，只是不敢说。我说我知道，她说，说出来的感觉挺好的。也没事，毕竟我们都长大了。我说，是啊，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都长大了。
前几天我们又聊了一次，她问到我现在有没有女友，我说懒了，不愿意谈了。还调侃她说，如果我那时候说了喜欢你，说不定你就成我女朋友了。她说，是啊，那时候你只要说，我就会同意。我说，估计就算回到那时候，我也不会说。她说，我知道，你那时候有个外地的女友。我接着说，说实话，那时候我并不是多么喜欢你。我刚刚把这句话发出去，她回了一句类似的话，说，我也只是喜欢听你说话，也没有到做男女朋友的地步。她还说，她后悔当时不上学了，如果有我在旁边，听我说说话，估计就不会退学了。我说，也许吧。
她还说，当时在学校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人喜欢我，出去打工，他说他喜欢我，我就跟他走了，其实我不喜欢他，但那时候只有他喜欢我。
我一时无言。原来我们都是假装爱着，我们都是如此缺爱。没人爱的时候，就算有个坏人说爱你，都会高兴半天。就算他实际上伤害了自己，就算你们做爱也没有什么感觉，也觉得自己有人爱，即便你根本不喜欢他，不爱他。
让我心安的是，她已经开始打扮自己了，开始变得愈发自信了。她说，她觉得自己以前过得都不是她想要的生活，现在她彻底明白了，她要过自己的生活。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说这些话还是只是给别人看她活的模样，我都希望她能更加自由地生活。尽管我知道现在我们在朋友圈发的都是我们想要别人看到的实际上不是我们真的生活，但我还是衷心祝愿她。
他说到这里，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灰。
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吧，不对，可能有些事不单单是单一的一个她，可能是很多女孩的合集，也可能我并没有拥抱过她。
你这种人，真是可怜。
是啊，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怜，也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当时只是摸了她的屁股，没有摸过胸。
卧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