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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青路过南县的时候，正好赶上县太爷刘大人为女儿招亲。
他本来没打算停留，但是，这刘大人给女儿招亲的方式，实在有些特别。
冬青敛了敛身上破旧的棉袄，使劲儿往前面的位置挤了挤。
旁边的人似乎有些嫌弃他，倒是自动给他让出了位置。
高高的台子上，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
小桌子的上方，挂着一幅画。
“各位，如果谁能把这画揭出三层以上，而且每层都完好无损，老夫立刻把小女许给他！”
刘大人笑得脸上肥肉乱颤，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白衣女子。
只是，她的脸上，戴着一层薄纱。
一般揭画，就算是大师的画，揭到第三层墨色都已经很淡了。
更何况，刘大人展出的，只是一幅非常普通的画。
有几个人不信邪，跃跃欲试地上去了。
刘大人每人给他们一幅画卷，看起来准备倒是十分充分。
可惜的是，这几个人都在第三层的时候，揭坏了。
冬青摇摇头，这些人，根本不懂揭画的玄机，都是纯粹的门外汉。
一个个的，不过觊觎刘大人女婿的位置罢了。
这时，一阵微风徐来，刘小姐脸上的面纱，竟是被吹掉了。
2
“我来试试！”
说话的人，是冬青。
其实，刘小姐面纱掉落之后，走了不少人。
因为她那张如花的容颜上，左脸赫然一块巨大的，好似莲花一般火红的胎记。
可是，却让本来打算离开的冬青，留了下来。
冬青上台的时候，看到了刘大人的一脸不屑。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身破衣烂衫，难入刘大人法眼。
“我可以把这幅画，揭出四层。但是，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台下“嘘”声一片，刘大人盯着冬青看了一阵，倒是同意了。
“而且，我要刘小姐陪同。”
“不行！”
刘大人断然拒绝，气得胡子都立起来了。
“那我敢断定，普天之下，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把这幅画揭三层以上的人了。”
“你当真能把此画揭出四层？”
“绝无虚言。如若不行，大人可立即治我的罪！再说，若我能让您满意，令嫒不本来就会是我的娘子吗？这波买卖，您可是稳赚不赔啊！”
冬青一番话说完，刘大人终于点了点头。
他在众人注视下，一把拉住了刘小姐的手。
细滑软嫩，仿若无骨。
刘大人气极，直接掀翻了擂台上的桌子。
刘小姐面颊通红一片，想撤手，却被冬青抓得死死的。
“我不会放手的。”
冬青看着刘小姐，定定说道。
他扯下那幅挂着的画，带着刘小姐下台，走到了后堂。
关门之后，冬青说道：“你别紧张，在娶你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可就这么一句话，却是又羞红了刘小姐一张芙蓉面。
“你站在那就好。”
冬青的一只手，一直牢牢抓着刘小姐。
另一只手把那幅画细细铺在床上，从他身上的破布包里，取出了一个通体莹润的薄片。
他揭画的秘密，全在这小小的薄片上。
“你……先放开我。”
刘小姐咬唇，娇羞极了。
“不放。你真美，要不是不合礼数，我真想……”
“你为何这般轻薄于我？”
刘小姐的脸上，竟是落下泪来。
冬青赶紧把那薄片扔在一边，松开刘小姐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别哭啊……我，我错了，我该打！”
在冬青真切地打了自己两巴掌之后，刘小姐终是破涕为笑。
“你等等，我先把画揭好。”
见刘小姐总算是不哭了，冬青拿又拿起了那枚薄片。
他把薄片捏在手里，一点，一点开始揭床上的那幅画。
一张，两张。
三张，四张。
冬青竟然真的完好无损地揭了四张画出来，而且，每张墨色均匀，并没有其他揭画师那种，最后一层墨迹浅淡的现象。
站在一旁的刘小姐，看得都呆了。
“走，我们把这个交给你爹！”
3
拿到四幅画的刘大人，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他忙交给身边的勘验人员，他们看了许久，不约而同地说道：“妙啊，真是妙啊！还从未见过把画揭得如此完美无缺之人！”
刘大人听他们说完，果然信守承诺，答应三天后让冬青和刘小姐成亲。
“能不能立刻成亲？”
冬青可怜兮兮地问道，他的手试探着想牵刘小姐，但是因为刚刚的事情，没敢。
刘大人笑骂一声：“着什么急，老夫的女儿，还能跑了不成！”
这三天，冬青都是住在县衙里。
他身上穿着的，早不是那件破棉袄了，而是刘大人让管家准备的上等丝绸袄。
人靠衣装说得确实不错，收拾了一下的冬青，看着也人模人样的。
“冬青啊，你最多，能把画揭多少层？”
冬青就知道，这位刘大人的目的，不会那么简单。
“这得看画。普通画三到四层，中等画五到六层，如果是一流画师的画，我能揭十层。”
刘大人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好，好，不愧是我刘天的女婿，哈哈哈！”
“那我娘子……”
冬青听说，成亲前这三天他是不能见刘小姐的。
“别急，天香迟早是你的。”
刘大人的女儿，闺名天香。
听到刘大人这么说，冬青觉得，这满园红梅，都立刻不好看了。
4
三天之后，冬青穿着新郎服，如愿娶了刘大人的女儿刘天香。
若没脸上那块胎记，着新娘喜服的刘天香，当真当得起“天香”二字。
洞房里，喝过合卺酒后，冬青和自己的新娘子，自是好一番温存。
直到日上三竿，他都还没起床。
“娘子……”
冬青一摸旁边，没人。
大惊之下猛地睁眼，坐起来后，看到的是坐在桌边喝茶的刘大人。
“冬青，老夫劝你识时务些，告诉老夫，那薄片怎么用才好。”
“是天香告诉你的？”
“你说呢？”
是啊，除了刘天香，还有谁知道那薄片的存在呢？
“天香呢？”
冬青只想知道她在哪。
“你告诉我薄片怎么用，我自会让你和天香相见。”
“哈哈，我要是告诉你了，还会有命在吗？”
冬青知道，刘大人想找一流的揭画师，定是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可他为了刘天香，甘愿以身犯险。
却想不到，这刘大人，竟如此贪心。
“如果你不告诉我，天香可就活不成了。”
刘大人吹了吹茶叶沫子，缓缓说道。
“她是你亲女儿！”
“我儿子女儿一堆，有利用价值的，我才会好好疼爱。”
冬青气红了眼，还是咬牙说道：“那薄片，只有我能用。”
刘大人的手顿了顿，说道：“那你随我来。”
他带着冬青左拐右拐，走到了一间屋子跟前。
推门之后，旋转了旁边的花瓶，进入一个密室。
“你看这幅画。”
那是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图，每一笔都画的恰到好处，毫厘不差。
“这是，前朝大师无也子最后一幅传世真迹？！不是说，在无也子死前，把这幅山水图烧了吗？”
“这你就别管了，我要你把这幅画，给我揭出十层来。”
“我要见天香。”
“揭完，就让你见她。”
“好。”
5
刘大人把那个小薄片还给了冬青，然后，把他留在了密室。
冬青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师妹，师妹啊……”
他是孤儿，打记事起，就和师父、师妹生活在大山里，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师妹天真活泼，俏皮灵动。
是师父的开心果，也是冬青倾慕之人。
而师妹对冬青，也有好感。
师父答应冬青，在他们成年之后，就让他娶师妹。
直到有一天，师父被抓了。
那时，冬青才知道师父是个揭画师。
师父待他们就像亲人一样，冬青和师妹打算去救他。
可他们俩什么都不会，根本不知道怎么救人。
那天，师妹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写着“揭画秘技”。
他永远忘不了师妹那时候说的话。
“冬青，如果你也学会揭画，一定能救师父！”
她把册子扔给冬青，冬青只翻开看了一眼，就猛地摇头。
因为那上面写着：若想成为顶级揭画师，就要先以挚爱祭之。
师妹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冬青以为她放弃了，可他低估了师妹的执拗。
他被师妹迷晕，捆了起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妹，用自己生祭。
幸好，在仪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师父回来了。
虽然，在师父的全力施救下，还是没能保住师妹的性命。
但好在，师妹的魂魄，师父保住了，并且，被送去投胎了。
在师妹消失的地方，一个薄片静静躺在那里。
最终，冬青还是学习了那本秘籍里的揭画术。
因为师父说，只有这样，他才会不老不死，才能带着记忆，再见到师妹。
若他们要相认的话，玉牌会给他指引。
玉牌，就是师妹消失之后，留下的薄片。
冬青已经找了一百多年，一直没有师妹的下落。
直到刘天香脸上的面纱掉落，玉牌发热，冬青才又找到了自己的师妹。
虽然刘天香脸上有块胎记，可冬青仍然觉得她美极了。
因为，她是他寻找了上百年，才找到的心上人啊。
6
冬青揭完画之后，从密室出去，把它交给了刘大人。
“哈哈哈，有了这十张画，我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冬青没空理会刘大人的欣喜，只是疲倦地问道：“天香呢？”
“这一切，就是天香帮我出的主意啊！”
刘大人怜悯地看了冬青一眼，缓缓说道。
“怎么可能！”
那个羞涩腼腆，温柔解意的天香，他转世的师妹，怎么会……
其实，在玉牌被拿走之后，和刘大人的对话里，冬青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他不敢面对。
“我若不是有些谋略，又怎能在爹爹的后院里，安稳活到现在呢？”
刘天香一袭白衣，如她和冬青初见时一样，站在那，不知已听了多久。
“噗！”冬青一口鲜血喷出，已是站立不住。
“昨晚的合卺酒里，我下了毒。”
刘天香唇边，也溢出了血丝。
“为什么？”
冬青不懂，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喜欢你，却又不得不听命于爹爹。”
刘大人已经惊呆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一向听话的女儿，居然会这么做。
“罢了……”
一声长叹，冬青上前一步，像开始一样，抓住了刘天香的手。
“对不起……”
刘天香靠在冬青怀里，说完这句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冬青低头看了她一眼，拿出身上的玉牌，竟是在刘天香身上，开始了“揭画”！
他从刘天香身上揭出来的，是一层淡淡的黑雾。
黑雾甫一揭出，冬青就把它吞了下去。
然后，他把玉牌塞到刘天香手里，嘴里不知念了句什么。
刘天香就在刘大人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师妹，师兄……不能再保护你啦！”
刘大人刚想质问冬青，他就一点点地，碎了。
7
后来，世上出现了一个绝美的揭画师，她总是一袭白衣，翩然好似仙子。普通画她能揭三到四层，中等画则是五到六层，如果是一流名画，她能揭出十层。
听说她的名字，叫冬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