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老家是山脚下几公里处的一个村子，一条小河从村前流淌而过。古人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里的人们将这句话落实的很彻底，河上渔船、货船、客船，来回穿梭很是热闹。前面的大山屹立着，减轻了狂风暴雨对村庄的危害，同时也阻挡了向外发展的道路。大山不再是绿绿葱葱，四分之一的岩石裸露在外，山下有一批人在辛苦劳作着，他们就是开山工。

村里好些叔叔、伯伯都靠当开山工赚钱养家，稍有文化的一般到外面闯荡。每天天刚朦朦亮，开山工们带好锄头、铁锤、扁担、箩筐赶到山下开始一天的工作，直到天黑前才能回来。开山的时候，先吹几遍哨子，接着发生很大的响声，就跟电视剧里战争片的炸弹响起那样，整个村子能震几下，然后再吹几遍哨子。小时候我不懂，就找爸爸问是怎么回事，他说：“响声之前的哨子是提醒开山工散开，离现场远点，注意安全，确保人员驱走干净，点燃上头石缝中的炸药包，我们听到的就是炸药爆炸的声音，这期间石头会被炸开炸碎到处蹦或是掉下来，最后的哨子声是告之爆炸结束，再无石头下落迹象，开山工们可以到现场将石头收拾走了。”

“那万一没听到警笛鸣叫声岂不是很危险？随时性命不保。”我一脸担忧地问。“是的。万一出事了开山老板就要赔几万块钱给家属。再多的钱也换不来家人的生命了。”盯着远方，爸爸惋惜地摇摇头。“保险，保险他们有买吗？”“肯定没有的。这工作虽然辛苦，但真的赚不了很多钱。”

—02—

没想到的是，年幼的我目睹了事故的发生。

那天下午3点多，天阴沉沉的，村庄笼罩着压抑、闷热的气氛。我在屋子前院玩，正好能看到前面的山。第二遍警笛鸣叫过后没多久，轰的一声，只见山下升腾起灰烟阵阵，上面的石头在往下掉，紧接着急促的锣声阵阵响起，敲打在村民的心上。那一刻仿佛时间静止，大人停下下手里的活，孩子们不再玩耍，大家眼睛一致地望向前方，眼眶红红的，完蛋，出事了。

有开山工的家属哭声响起，虽然还没得到前方消息，但哪能不揪心。邻居在边上安慰着，哭泣的人儿跪地拜天，祈求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年轻人自发地前往事发地去帮忙，留下老弱妇孺。120救护车的声音响彻整个村庄，陆陆续续地开进开出的，受伤人员接送到医院接受治疗，当场确认过已死亡的直接用担架抬回来了，其中有一个是小学同学的爸爸，一个是一起玩的小伙伴的爸爸。

那一夜，哭声几乎没有停止过，整个村子充满着悲伤。听大人们讲：这次事故的原因是有一处石头松动没立即脱落，等底下工人劳作了才掉下来，就这样来不及躲开，活活给砸死的，现场惨不忍睹。我想去看看小伙伴，妈妈不让我去，说这个时候不方便，等事情过去了再去。第二天上学，就没见到我那同学，好多天后才看到她。人憔悴消瘦好多，她家里还有个弟弟，她说她爸爸是第一天去开山。出门前还烧香拜佛保平安的，菩萨任是不让她爸爸将香点着，明知是不好的兆头，她爸爸还是坚持去，永远地走了。再后来学期还没结束，该同学就退学，听说跟亲戚外出打工了。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03—

过个几天，村里的白事都结束了，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我去找那位小伙伴玩，她一脸忧伤，呆坐在门口凳子上，安慰的话不知道怎么说，陪着她安静地坐了一下午。空缺的开山工很快找到人替上，鸣笛声、爆炸声每天都在继续上演，过往发生的事似乎就这样翻篇了。不是人们选择忘记，而是既然选择开山工这一职业，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毕竟生活还得继续。

村里的父母宁愿自己辛苦，也要送他们的子女进入学校学习知识，希望他们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走出村庄，看看外面的世界，努力地在外面生存下来，因为他们的路太苦太艰辛了，谁都不希望下一代重走自己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