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回家,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住在一楼的田大爷正蹲在家门口磨刀。
那磨刀石是很规矩的长方形,方方正正的,质地坚硬,成晶莹的黑色,很是漂亮。直接摆放在地上。
田大爷坐在旁边,微微弓着腰,一手拿着刀把,另一只手紧紧按住刀身,在磨刀石上来回推动。不一会儿,那刀口就渐渐显出一些锋利的味道。
看着田大爷熟练的动作,那亮铮铮的菜刀,我停下脚步,用心欣赏,仿若精彩纷呈的表演,让我挪不开眼去。那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
小的时候,在我们乡下,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一块磨刀石。那磨刀石不是很大,也不需要很高。大概三十厘米长,三四厘米宽,四五十厘米高。高度一般根据自家人的身高来定。
磨刀石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它是由天然的砂石制作而成。是大人们到很远的石头山上,用锤子和錾子手工打磨出来,用脊背扛回来的。
磨刀石打回来以后,大人们就会寻找自己家门口合适又方便的位置,把磨刀石像种树苗一样种在地上。
每当这时,我们小孩子就像过年一样兴奋。我们欢快地跑到有新磨刀石的人家去,跟在大人们的身后,看他们如何挖坑,如何把石头放进土里,然后把土夯实,让磨刀石稳稳地立着。在我们心里,仿佛那不是磨刀石,而是一粒神奇的种子,有一天会突然生根发芽。
印象里,家里的刀似乎都是父亲磨的。每到农忙时节,父亲就会把家里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刀收集在一起,装在一个木桶里。再准备一个小盆,盆里装一些水。等把这两样东西摆放在磨刀石旁后,父亲便再回屋端一根小板凳,把它放在磨刀石的一头。父亲端坐在磨刀石旁,准备磨刀。
开始磨刀了。父亲先调整好凳子的位置,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在磨刀石洒上一点水,双手拿刀,微微弯着腰,用力地,慢慢地磨起刀来。
不一会儿,磨刀石就变得光溜了起来。父亲磨刀的动作便快了起来。只见父亲手中的刀在磨刀石上欢快地来回穿梭,发出轻微愉悦的“嚓嚓”声。
磨一会儿后,父亲就会用大拇指在刀口处轻轻地刮几下,试试刀口是否变得锋利。如果不够锋利,父亲便会继续磨。等到那刀口十分锋利了,父亲便把磨好的刀放回桶里,又拿起另外一把刀磨起来。
父亲做什么事都很认真仔细,力求完美。所以,每每父亲把所有的刀磨完,小半天的功夫就过去了。
等父亲把那磨得铮亮的刀提回家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快乐的神情,仿佛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军。
其实,我也是很想磨刀的。但母亲总觉得我还小,害怕刀口划破我的手,所以一直不准我磨刀。
每次父亲磨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热烈而期待地看着。
一次,父亲看着我热切的眼神,微笑着对我说:“闺女,来,你试试。”
我满心欢喜地跑过去,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刀,学着父亲的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板凳上。
我先在磨刀石上洒了点水,可惜水洒得太多,把整个磨刀石都打湿了,水不停地外地上流。然后我两手按着刀,微微弓着身子,用力地在磨刀石上来回推动着刀。但那刀仿佛被施了魔法,紧紧地贴在磨刀石上,怎么也不肯移动半分。
我有些不服气,再使劲地用力把刀往前后推动。结果,那刀却翻了个身,直接就掉落到了地上。差一点砸在我的脚上。
父亲急忙捡起那把刀放在桶里,又拿出一把削菜皮的小刀,对我说:“先练习磨小刀。”
“磨刀前水不能洒太多,不能把磨刀石全打湿完。”父亲看着我洒水的动作,耐心地对我说。
“手压刀的时候不能太用力,用力太大了,刀就走不动。但也不能太轻,太轻的话刀容易翻身,也不得劲,刀就磨不锋利。”父亲一边纠正我的动作,一边给我讲磨刀的注意事项。
哦,原来这看似简单的磨刀还有这么多学问呢。
后来,经过多次的练习,我也学会了磨刀。每当父亲磨刀时,我总是抢着磨那些刀身小,好磨的刀。
当我真正把磨刀技术练到炉火纯青,可以独自帮助父亲磨刀的时候,我却要离开老家,到县城里读高中去了。
以后每次放假回家,我再想磨刀的时候,父亲总是对我说:“去读书。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要老想着磨刀。磨什么刀,认真学习,走出这穷山沟。以后就不用磨刀了。”
后来,我到外地去读大学,等再次放假回到家,偶尔也会和父亲一起磨刀。这时的父亲,总是很快乐的。
再后来,我到外地工作,在外地安家落户,回老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和父亲磨刀的时间几乎没有了,我也不再磨刀了。家乡的磨刀石,也慢慢在记忆里变得陌生而遥远了。
近几年来,父亲渐渐老去。他的眼睛有些花了,力气也小了很多,手也开始颤抖了,所以,磨的刀也没有原来锋利了。磨刀石的身上也多了些历经岁月的沧桑痕迹。
再后来,父亲和母亲离开了老家,搬去和弟弟一家居住在现代化的小区里。这里,每家每户的门前已没有摆放磨刀石的地方了。那种在土里的天然砂石磨刀石,也换成了油石磨刀石。工艺精湛,外形美观。
但每次磨刀的时候,父亲总是说,没有原来老家的磨刀石好用。
老家门口的那块磨刀石,由于常年没人料理,在它的周围,早已长满了杂草。
我想,等我再次回到老家,一定会和父亲一起,去看看那绿草丛中的磨刀石,再去磨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