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今天八月二,是小镇的古会。晚上回娘家,和母亲聊起,母亲说,那时都盼着过会过年,才能添衣服吃好的。走亲戚时里面穿件旧衣服,新衣服套外面,热了脱下来搭在提货笼子上,回家洗净叠好就压了箱底,一件衣服不由几年亲戚都舍不得上身。
小时候过会,热闹,走亲戚的肉菜,真香。如今平常不过的洋芋丝,炒粉条,那时候可是招待亲戚的菜。风梒一拉,麦秸火一入,吧嗒吧嗒的风梒声带着呲啦呲啦的锅铲声,菜香味在土房里打转转。那时候家家待客的炒粉条上必扇几片肥瘦相间的膘膘肉。
关中人爱好,即便平时饭里不见个肉星星,这过会,怎能亏待亲戚?
过会先一天,家家户户爛臊子,女人们叮嘱男人们割肉割膘厚的,切肉时,切几大块,留作扇碟子。肥肉慢火出油,待到油清亮时放入瘦肉,翻炒几下,待瘦肉变色倒入大王香醋,那香味呲溜一下就出来了,粮食醋与肉在滚烫的大铁锅中相互激发出各自的灵魂,灵魂与灵魂碰撞出关中臊子与众不同的酸香味,只需深吸一口气,定会让你垂涎欲滴。
小镇东西两村各自有剧团,记忆中的八月二古会,几乎年年唱大戏。有一年过会,阴雨连绵,戏楼下的积水硬是用一车一车砖窑废弃的炉渣和砖头瓦块填平,人们带着草帽打着油布伞,那份执着是对秦腔的炽热的情怀。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秦人的忠孝仁义礼智信都在生旦净丑里,耳濡目染,点点滴滴都渗透在血液里。虽说说话高喉咙大嗓,但黑脸庞遮不住打心底的淳朴与善良。祖祖辈辈吃软面,听秦腔,性格怎能少了粗犷与豪爽?大老远看见,一嗓子过去,你个怂,来走亲戚还是来看戏?对方哈哈大笑,你个怂也来咧,走走走,先到我亲戚屋喝口水,再给你夹个板凳!
戏楼下,小贩子提着提货笼笼,哎,谁要毛桃?终南山的野生毛桃,不甜不要钱!
哎,瓜子花生……那长长的拖音和台上的演员有一撑。老汉叼着烟锅啪嗒啪嗒,老婆婆闷顶着帕帕,一会看戏一会儿窃窃私语,女人们一边看戏一边看着娃娃,稍稍离开视线,就会一惊一乍地站起来大喊,过来,再胡跑捶死你!娃娃们在戏楼下跑着闹着,五分钱一盅盅瓜子,装满了两个小口袋,一个趔趄,瓜子洒了,鼻涕眼泪瞬间也下来了。
那时候,过会唱戏,谁家要是没留住亲戚,谁家就没有脸面。
小时候的会,可真热闹,热闹的让大人们惦念,娃娃们期盼。小时候的戏,可真好看,不管唱了多遍,都不缺观众。
不知何时,人们看戏挑剔了,会也不过了,东西两村的剧团再也凑不齐班子唱大戏了……
今天,要不是看日历,都不知是八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