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籽的脑子里总是会重复那片“无需暖场的开腔”的玻璃门外的黄昏,在走路的时候,拉开啤酒环的时候,打开小冰箱门的时候,掀开超市门帘,下雨,余晖如蛋黄的时候,那片干净的回忆就瀑布般浇过来。 残破的春天里南城一直下雨,李籽只是穿了普通的帆布鞋,右手撑着实在是很小的单人收缩型黑伞,伞布很薄,雨滴很大颗地密度又一直小不下来,一直下着。水泥色的大块布般的色调理直气壮地铺满下午时候的上空,她左耳塞了一只耳机,脚步平缓朝前走着,在这瀑雨里不由分说地朝前走······幸好这日下午的人行道上也就只有她自己,没有人,也没有萌宠,要来和她比速度。车辆还有非机动车们在她的右边擦来擦去,城市的河道一动不动躺在她的左侧,河面上铺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片接一片,那些坠落声平静地吵闹着,李籽听到了平静在这世界挥写。渐渐就走到了十字路口,她停下来了等着秒数倒数。灰白的天色背景里红绿灯没有很刺眼,光亮影影绰绰地在这片色调里成为主角着散发过来,秒数倒数很长。李籽把左手插进外套口袋,直视前方把视线抛向马路对面,像是在盯着红绿灯,又好像没有在看。她想起来有个女歌手在歌里唱过几遍“我一个人站在红绿灯前,看天上,看天上”,哦···那首歌叫《直来直往》。秒数结束了,绿色行人灯亮起,十字路口的区间里李籽走在一排等待的车头列队闪烁灯前,穿着黑色的看起来像是一套的衣服。硕大的斑马线道宽宽松松地像个舞台,只有她一个人,她只能往前走。 收了伞停在廊檐下面朝走步道上甩伞面上挂着的雨水,李籽脚步变得急了一些些朝超市里面走。纸巾,牛奶,啤酒,南瓜,一斤的鸡蛋,红豆豆样的小番茄,冷冻柜里的袋装泡菜和水煮面。又是满满一塑料袋的沉重第二次压进右手右手腕里。李籽脚步没缓下来过,她好像不太犹豫那段从超市的自结帐台到掀开大门厚重的透明遮挡帘之间那几步路。是十一步。因为在这十一步路里,李籽要把右手腕的重量托住喽,然后抬起头眼神直直地——才好发散出让超市服务人员接收到距离感的那般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并且同时戴上右边耳朵的耳机,这样才能重新走入回家路上那些并不具备像超市里拥有着挑东西目的性的擦肩群中。她怕自己的表情撑不了太久,心碎和孤独就会被红绿灯对面的谁轻易看出来。李籽接着往回走,走每次都会走的那条永远也不会变的小商铺巷。零食店,内衣店,理发店,耐克店,面包店,然后就会到巷尾,便能看见宽宽的马路,她再次与硕大的十字路口相遇,和闪烁着永远绝不会停的红绿灯牌面面相觑。 到家,踩上红蓝交错的地垫收好伞,李籽把袋子里看起来五颜六色的食物们都扔进照着冷光灯的冰箱冷藏室。她拉开啤酒环压着一条腿坐进桌前的浅色椅子上,用桌角的劣质小音箱放起一首叫《秋别》的歌。她没再接着干什么,只是又想起“现在是春天啊”。啤酒被倒进没有冰块的空杯里,李籽望着音箱散出的那一片暗黄色又想起自己好久没有上班了,连下班后那片泥石流般就会滑进心腔的成人痛苦也全然忘记。酒精渐渐泛着气泡入胃的时刻,很多记忆会跳出来。比如一些彩虹般的欢愉,还有清晨日出前的陪伴或是依偎;早餐有的时候是煮了的泡面,有时候是健康的全麦面包脆片加上水煮蛋,还有榨得不完全的豆浆混合物曾被倒进手里这只锤纹玻璃水杯。李籽仔细回忆,也根本记不起那些食物的味道。她想不出来那些盘子都是怎么被洗掉的,明明自己是最讨厌洗碗的人······每一天都会好好地或者也匆匆忙忙地吃掉早饭的日子离开很久了,她的胃里只存着麦芽泡沫的痕迹··· 然后李籽就瘫到了床上,比起传说中可笑的一杯倒,她也只不过是两杯倒而已。其实一直都学不会喝酒,两杯啤酒到不会令她醉,只不过身体很多部分便会开始出现发麻的知觉,脸颊肌肉也会像面瘫患者一样失去类似的控制,还有身体上到处都变红了的皮肤块儿。这样李籽只能沼泽般地瘫上床,被子也盖不全就睡过去了。 梦里有人转过脸来对着她,那人的眼神看不真切。她视线抛向对面不说话好一阵,然后就开始打着酒劲儿的幌子埋怨:“我已经没办法爱上一个人了,现在。”没有回声,不管空气有多冷李籽也还是继续说,在那片灰白色的空间里。“完全没办法,所有的情愫都会止步于‘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和很喜欢,可理智在我脑子里会不停地讲‘总是那些生活感将你俘虏,你是细节的奴仆才对。’我从没能有力气去反驳它···所以就现在也还停在这里,暂停在难过的人生停滞带这条停滞带有多长请你告知我,它怎么可以长得不像减速带又不像斑马线呢倒数的秒数太长了,是什么违规的路口吧,不然怎么这样不公平···” 安静也停滞了,秒数倒数得煎熬,灰色空间里没有任何鸣笛声。“努力去靠近啊”,对面的眼神里闪着些匆忙又枯燥的黄色转向灯。 李籽不停:“可是太难了,难得像皱了的床单没有办法自己就平整开来,折痕怎么也在······我只是床单里裹着的蛹。” 那张脸转回去。李籽还在讲:“你最近有没有认识不爱洗碗的人,与别人一起坐在清晨的阳台上,一起分享生活和思想。我偶尔的偶尔也可以做到大度祝福的,我必然会告知你。” 早晨又来了,灰白的天光从北向房间的窗户一隅铺进来,不由谁控制地。李籽僵着身体把眼睛睁开,然后伸手摸了好一会儿床才抓到手机把那个叫着“吃早饭”名称的闹钟摁掉。屋里又安静下来,白昼的光线不断地在房间里越线。李籽突然听见伤心钢琴声顺着天光铺进耳朵,她不知晓曲子是叫什么名字,只是觉着很是合适这时分这光景,听着听着就叫人昏昏入睡···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李籽好饿。她爬起来摁亮洗手间的灯刷了牙,脸也不洗就提了垃圾出门想去楼下寻点吃的,她实在没气力下厨房。冰箱里存着的五颜六色在眼帘前一闪而过,让她觉着烦。走到电梯入口的方形走廊,廊左边墙面上嵌着两块儿要落地却未落地的落地玻璃窗,大大宽宽很干净,窗外是四楼的天空和景。李籽没按电梯,站在不透气的玻璃前朝外看。黄昏干净得反光,白日里只会制造出光污染的一片瘦高瘦高写字楼外的方块玻璃群其中一部分也被麦芽酒色的落日余晖衬得很漂亮,那些咖啡油脂般的反光柔和又干净;树叶顶圈变成一层蛋黄色,不再绿得千篇一律地恶心;道路上没有很多行人,高架桥下的车声也不知道是今日的已经消了还是高潮前夕的宁静,总之是稀稀落落的样子。某种干净如新的美像瀑布般涌来,溅起了许许多多细碎的水线浇向李籽从头到脚,垃圾袋在右手上停止了旋转,李籽才恍然自己已经爱上了黄昏,没有再畏惧下雨,忧郁也只会在清晨袭来,她突然记起很多食物的味道。
黄昏的对面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