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爷,滕云岫,吉林桦甸县人。和姥姥育有8个子女,我妈是老大。
小城改革开放后第一批高级工程师。
那场革命前,姥姥去世;不久,姥爷被打成右派,抄家,挨批斗,关牛棚;大儿子车锅去世,二女儿自尽;最小的儿子女儿13、14岁;78年平反;不久发现生病,81年去世,享年70岁。
特别喜欢他,以至于自已到该出嫁的年龄,盼望着那户人家里能有个老爷爷,我会陪他说话、散步、给他打酒喝、给他买好吃的东西。未能如愿。
最早的记忆,小姨带着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铝制品厂看他。他没有家,和厂里的马夫住在一起。他见到我,急忙找吃的给我,印象里是要冲“油茶面”。小姨和他说着话,我转头就能看见黑马用黑黑的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姥爷,我想要些马尾巴毛做毽子!”“XXX,快去给我外孙女剪点来!这太好办了”,姥爷开心时,眼镜后面的眼睛会发亮。
平时,隔段时间他就会来看姐姐和我。每一次都不空着手,花手娟、红黑条的铅笔、几只苹果、葡萄......有一次,他带来的是“烧茄子”,那时候的孩子哪里去过饭店,把我和姐姐吃的连喊香。他有点失落,和妈妈说:“唉,怎么我的孩子们能觉着一个烧茄子这么好吃呢,我要带他们下饭店吃最好的东西”。
东北吃饭是在炕上放个小饭桌,常常是我挨着他盘腿坐,从热水温着的酒壶给他的小酒盅里倒酒。听他说话。“有一次挨完批斗,带着那个大牌子,坐在树下想,活着有什么意思呀,前想后想,不活了,站起来,朝着大树撞去!没想到,一会儿醒过来了,摸摸头上都是血,怎么没死呢,四下看看,原来是胸前的那块大牌子挡了一下,救了我。这是老天不让我死呀,那就好好活吧。"
有一天,他单位的人把他送到我家,说查出胃癌晚期,问姥爷去哪,他说去我大姑娘那。我爸老孟二话不说,说"就在我家养病,我伺候!”后来听老妈说,这过程中老滕有些犹豫,老孟第一次破口大骂了她。讲这话时,那火爆脾气的老滕充满感激。
老孟真是精心伺候。之前他从来不做饭,这时候用酒精炉给姥爷煎软软的面包片,烧海鲜汤,那时物质贫乏的东北四处给姥爷买新鲜的水果,用手帮姥爷处理大便。
后期姥爷有点神志不清,有一晚,小舅和我在家。夜里,听他大骂他的一个孩子,还骂鬼呀神呀,我一点也不害怕,我觉着骂人的不是我姥爷。
那一天还是来了。听姥爷呼噜呼噜地喘气,邻居们来帮擦身穿衣服。一直住在我家晚上照顾姥爷的小舅,刚刚把老婆孩子送回家,回来时,他的父亲已离开人世。看到一向尊敬他大姐姐父的小舅爆跳如雷,边哭边喊:“都是你们,非让我送他们回去!"我再没见小舅这样过。
送葬那天,看着大人们把姥爷装在棺木里,听着一声声钉棺木的声音,好响.....好疼.....。
世界上少了一个疼爱我的人。
爱你,亲爱的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