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见到年过七旬的周老太太,我就会心生感慨:“这个世界没有大人,只有长皱了的小朋友。”
因为生活于她而言,不是年复一年地匆忙老去,而是日复一日地焕然一新。
养了一年多的母鸡不下蛋,她就弯下腰去威胁那只鸡:“再不下蛋,今天就吃你!”然后当着那只鸡的面进了厨房,再当着那只鸡的面磨了好半天的刀。
散步的时候看见路中间横着一块石头,她就叉着腰对那块石头讲了好半天的大道理,教训完了,她才把石头搬到路边去,说是要让石头“心服口服地挪地方”。
和七十多岁的闺密玩扑克牌,赢了,她就拿水彩笔在闺密的额头上画乌龟;输了,她就光着脚丫子往门外面逃。
看一个男生打篮球的姿势特别帅,以至于每次扔垃圾都像投篮似的往垃圾桶里扔,没扔进去,就捡起来,再退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投。
平时从不闲着,上午交谊舞,下午诗朗诵,傍晚还时不时来个合唱团,比她上初中的孙子还要忙。
她爱喝咖啡,爱养花,爱喂鱼,特别之处在于,她的每一个杯子、每一盆花、每一条鱼都有专属的名字。
以至于她的记事本上会这样记录:“今天用野鹤喝了咖啡,给马夫人浇了水,给大头和水生喂了新买的鱼饲料。”
世界杯期间,她跟两个儿子一起看球,全场都嘴巴不停:“传啊,你倒是传啊,哎呀,急死我了!”“跑起来,快跑啊,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换我上吧!”
输球的那一刻,她激动地把跟了她三十多年的瓷杯摔了个稀碎,然后又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非要她儿子赔。
看孙子玩电子游戏,她觉得挺有意思,就软磨硬泡地逼着孙子教她,后来竟然玩得有模有样,还给自己取了个网名叫“花季少女”。
有人私信问她“多大了”,她如实回答:“七十多岁的人了。”结果对方说:“切,我还一百岁呢!”
孙子问她:“您年纪一大把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回答道:“你们年轻人是‘再不疯狂就老了’,我这个年纪的人是‘再不疯狂就没了’。”
天真跟年龄无关。有的人活到九十八岁还天真烂漫,有的人刚进幼儿园就老谋深算。
那么你呢?
才活了十几二十年,就像是活够了的吸血鬼一样,很难再为什么人和事激动了,每天无精打采,还讨厌晒太阳。
结果是,曾经一根棒棒糖就能拥有的快乐,现在要一套学区房才能得到。
其实,一个人的衰老不是从长出皱纹开始的,而是从厌倦生活开始的。
同样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的人邋里邋遢地过一天,又随波逐流地耗一年,到年底回忆这一年时却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好像自己从一场昏睡中醒来。
有的人则活着很尽兴,出门的时候会想着惊艳一点儿,工作的时候会争取做好一点儿,吃喝玩乐的时候会想着过瘾一点儿……
同样是不能出门的日子,有的人哭天抢地:“太难熬了”“我要闷死了”。
有的人则解锁了新玩法:把沾了肥皂水的地板变成了跑步机,把铺了瑜伽垫的客厅变成了健身房,把八个月大的娃四舍五入之后变成了十千克重的哑铃……
这确实是一个你说了不算的人生,但这丝毫不影响你去做那些你可以说了算的事情。
比如,没人给你准备节日礼物,那你就自己准备;没人把你当小孩,那就自己把自己当小孩。
比如,没有可以肆意挥霍的财富,但你可以有一两个如痴如醉的爱好;没有可以炫耀的爱情,但你可以有一两个掏心掏肺的朋友。
哪怕还有三场考试在等着你,哪怕第二天早上还要一脸严肃地去成人世界里厮杀,哪怕还要无数次熬到凌晨三点……
但这丝毫无法影响你给自己找盼头。比如,几天后要去见谁,几号有什么展览,几个星期之后要吃什么大餐,几个月后有谁的演唱会……
这些让你开心的人和事就像是上天派来的救星,足以帮你挡住生活的歪风邪气和命运偶尔的不怀好意。
我理解的“童心未泯”,就是鲜活不惧碾压,莽撞不问明天;就是和成年人共事的时候是个值得信赖的成年人,和小朋友玩耍的时候是个可爱的小朋友,看见阿猫阿狗的时候是另一只阿猫阿狗,盯着一朵花的时候是一只蝴蝶。
2
听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去世之后见到了上帝,上帝指着一个箱子对他说:“这是你能带走的东西。”
他问上帝:“是我的遗产吗?”
上帝说:“那些身外之物是属于地球的,从来都不属于你。”
他又问:“是我的躯体吗?”
上帝说:“你的躯体属于尘埃。”
他又问:“难道是我的灵魂?”
上帝说:“你的灵魂属于我。”
他好奇地从上帝手中接过箱子,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他诧异地问:“难道我从未拥有过任何东西?”
上帝意味深长地答:“是的,尘世间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真正属于你的,你的经历和感受才是唯一属于你的。”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尘世的一切最终都不会属于我,那我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那是因为有很多美好的体验需要时间、金钱、健康,以及知识。
没有金钱和时间,你可能去不成远方;没有健康,你什么都别想;没有知识储备,你可能读不出来远方的诗意。
所以,你努力赚钱,不过是为了用钱换取更多的体验券;
你追求更高的品位,不过是为了欣赏更多有品位的事物;
你努力锻炼身体,不过是为了不被疾病束缚了皮囊;
你努力拓宽见识,不过是为了不受愚昧和短见的掣肘。
那人生到底要体验什么呢?
是不珍惜自己、不尊重他人的狂妄体验吗?是自欺欺人、自作聪明的虚伪体验吗?是缩手缩脚、瞻前顾后的纠结体验吗?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麻木体验吗?是混吃等死,荒诞不经的放纵体验吗?是自我怀疑,耿耿于怀的痛苦体验吗?
不是的,是去谈情说爱,然后体验爱恨和别离。
是去争取变优秀,然后体验弱肉强食和“落后就要挨打”。
是去关注健康,然后体验精神抖擞和“病来如山倒”。
是去脚踏实地,然后体验“柳暗花明又一村”和“倒霉透了”。
是去经营友情,然后体验久别重逢和不欢而散。
很多人一辈子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年,再扣掉吃喝拉撒的时间,扣掉别人领奖时你在台下鼓掌、别人玩游戏时你在旁边看、别人闹出笑话了你在旁边笑的时间,再扣掉失恋了难过、被人惹着了生气、堵车窝火、被误会了委屈的时间,以及给孩子辅导功课、跟另一半吵得不可开交、跟父母苦口婆心、跟同事钩心斗角、跟老板斗智斗勇的时间,你还剩几年?
与其整天纠结于人生的意义,不如用有限的人生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不要年纪轻轻就大喊“给人生做减法”,不要未经世事就说“活着真没意思”,也不要等老了再去想“为什么当初没有勇敢一点儿”。趁一切还有可能,去撞撞南墙,不然你一辈子都会惦记“撞到南墙会怎样”。
不要因为“做了跟没做一样”而懊恼,你该明白,很多事情,如果没做,只会更糟。哪怕只是翻了一页书,只是背了三个单词,只是跑了三十米,也远比“觉得没什么用,就什么都不做”要强得多。
要想搞懂生活,你就要去经历它,你不能总是做一个分析利弊的人。
切记,成功的反面不是失败,而是什么都没做。
趁着还有想法,趁着还有非常想要的东西,趁着还有喜欢的事情,一定要尽力、尽心、尽兴,没做过的事情要做一做,没去的地方要去一去,没有的东西要争取一下,这才不枉来这人间走一回。
人生就像是一场漫长的煎烤,如果不顺便来几次BBQ,那未免也太浪费了。
3
大多数人以为人生是这样:
一开始呱呱坠地,好好学习,终于毕业;然后找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子;
然后朝九晚五地上下班,小心翼翼地照顾别人的情绪,不圆滑地应付着人际关系;
然后买房、贷款、还债,变成赚钱的机器和无聊的大人;
然后孩子羽翼丰满,自己日渐老去;
再然后孩子远走他乡,你和没什么话可聊的老伴相依为命;
最后你去了另外的世界。
就这样了吗?不!
人生其实还可以是这样:
你的诞生,被父母视为上天的恩赐;你第一次背上书包,兴奋地摔了一跤。
你和好朋友打架,被老师“请”到教室外面,还要求你们俩手拉着手罚站。
你偷偷喜欢上了某个人,并很快结束了初恋。
你在毕业那天把帽子扔得很高,但镜头捕捉到的只是你翻的白眼和扭曲的表情。
你独自去异乡打拼,过节的时候难过地走了一段很长的夜路,起风了,你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
你第一次开车的时候紧张得手心冒汗,并且很快就发现新车上出现了烦人的划痕;你辛苦地装扮着新房子,还买了一大堆没用的小玩意儿。
你在婚礼现场紧张地背完了誓词,还当众亲吻了对方的脸。
你半夜给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家伙换尿布,蹭了㞎㞎也满不在乎。
你半夜上完厕所回到床上,偷偷亲了四十多岁的另一半。
你的健康亮起红灯的时候,对方比你还要慌张,为此你卖力地跑步减肥,还吃了半年的素。
你给后辈们讲自己过去的高光时刻,并且非常享受他们的赞叹。
你担心子女的感情和事业,但他们最终都过上了你曾经不敢想的美好生活。
很多人活得就像一棵功利的植物,只顾着给自己浇水、施肥,然后盼着结果,但常常忘记了开花。
那么你呢?
上学的时候盼着考上理想的大学,上了大学又盼着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工作了就盼着快点儿升职加薪,结婚生子了又巴不得小孩子快点儿长大成人,直到快死了才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忘了要好好生活。
于是,你嫉妒那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人,羡慕那些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人,仰慕那些做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的人。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有发泄不出来的情绪,但不能耗在情绪里;你可以暂时不顺利,但不能自暴自弃;你可以比别人慢一点儿闪耀,但不能止步于什么都没干;你可以晚一点儿擅长,但不能止步于不练习;你可以不被珍惜,但不能不爱自己。
就算你画画还是幼儿园水平,唱歌总是跑调,写东西语法错误一大堆,穿戴看起来没有什么品位,喜欢的电影没几个人看过,追的星非常小众,玩游戏的技能远不如一个小学生……这都没关系,无聊的世界正是因为有了像你这样热情的“蠢货”,才显得浪漫又好玩。
你只需记住,喜欢是一种享受,不应该成为负担。
所以,不用紧张自己的爱好太小众,既然喜欢小众的东西,就不必在乎大众的眼光。
不用担心把喜欢的事搞砸了,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都值得你“多搞砸几次”。
4
人生或许不是你期待的那场宴会,但既然来了,就跟着起舞吧!
如果你没有做点儿什么去让生活丰富,没有努力去争取一些什么来让自己精神抖擞,那么你的生活注定会变得越来越不可理喻,越来越难以捉摸,越来越富有敌意。
无聊的不是你的人生,而是你的人生追求!
所以,不以交差的态度做分内的事情,不期待与身份不相配的关注,不乱用情绪去对抗,不表演给任何人看,也无所谓任何人的表演。
如果生活给你的是蜜糖,那就安享其成;假如生活给你的是考验,那就披甲上阵。
其实每个人都一样,都会爱错几个烂人,都会因为琐事伤心沮丧,都会在某个难搞的问题上犯轴,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去看看晚霞、吹吹冷风,以及吃点儿好的。
如果你能在最难熬的时候想得开,懂得吃,舍得穿,肯打扮,那么你就不会乱。
出了门,就做一棵树,阳光下努力拔尖,黑暗中默默扎根。
回到家,就做一朵花,开心时孤芳自赏,沮丧时悄悄合上。
愿你敢和生活顶撞,敢在逆境里撒野,愿理想主义的少年永远不会被现实招安。
希望我们最终能成为这样的人:
有自己的爱好,不怕独处;有自己的圈子,不怕排挤;有自己的坚持,不怕误会。
不对自己的人生设限,但知道做人要有底线;有近乎盲目的乐观,但没有莫名的自大。
偶尔胆怯,但知道据理力争;时常迷茫,但不蝇营狗苟。
总的来说就是,尽量保持好奇,尽量保持浪漫,尽量坚持原则,尽量守住初心,尽量诚实做人,尽量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