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酣眠愈久,至今日将过日半方醒。
醒来才知已是年廿九了,又乍逢情人节,不能说毫无嫉羡吧,只是自己依旧还是孤云独雁,又何必萦怀呢?
还是说诗词吧,毕竟词中有意己心知,照例点一笔标题,出自吴文英的望江南,整阙词早已经记不住了,独这一句一直没忘,许是秋千挂月勾勒出的物是人非之景几能与刘过的欲买桂花同载酒相比,只是一事一物的差别,反而更透出物是人非的感慨,而后一句更直类于王维的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只是一个是少年行的豪情,不知是不是反用此句,两句若是放在一起读,今昔对比,倍增其哀。
此类句子若是读者知晓其典,哀乐就顿时倍增,我也曾经用陶朱公范蠡的典故,写过一句浮生云水梦,烟雨五湖舟,意在小儿女望穿俗世,相濡以沫,侠隐江湖,是有人读过唐代杨乘的吴中书事里的那句名归范蠡五湖上,国破西施一笑中,则是盛赞吴中名士佳人天韵风流,再加上高常侍的那句天地庄生马,江湖范蠡舟,辞官归隐以期大道之意,放在一起,一典三句却是三种用意,古今互鉴,其意互现。
再比如黄景仁的绮怀,虽是仿李义山的无题,却有一句意境已经青出于蓝了,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原句昨夜星辰昨夜风, 画楼西畔桂堂东,只是写景,而此处一个反问,悲意增了数筹而意境不减,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几人心事相近,而古往今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吴文英在宋代词人中算是个例外,一生不第,没有参与过任何政治活动,甚至于只知名于江浙一代,这就注定了宋史中不会有他的传记,在文人中终究显得矮了一节,出嗣于他姓,又注定亲故寥寥。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多少拖朱曳紫的达官贵人身名俱殁,而这么一个青衫落拓,正史无名的白衣穷书生却依旧能为我们所记得,凭的就是那三百多首梦窗词,生平悲喜,俱在其中。
后人研究吴文英,了解他的生平都是先从他的诗词中找,再杂以辅证,所寻到的比那些传记里的同时代的春风得意之士不知详细了多少倍,这便是诗词的魅力,亦是文学的魅力,其人漫灭而其文熠熠,光耀千古。
我很喜欢梦窗两字,有种漱月鸣筝的清雅,梦里小窗,窥见红尘,平生,己心,浮生如梦,梦若浮生,他的词近于周邦彦的清真词却又不同,毕竟周美成可是一科的状元,一篇汴都赋扬名天下的才子,而吴文英一生都在穷困潦倒之中,若是简单来讲,就是清圆和清梦的差别,清圆者,平和中带着婉丽,喜乐中略缀风雅,而清梦者,质美而内忧不尽,愁思入梦。
至今记得他的两句词,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和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这种对写的佳句可以赞一句是绝妙了,独成一种风格,春风临夜却冷如清秋,以我眼观物,物皆着我之情,一生恍如梦中啊。
和醉重寻幽梦,残衾已断熏香。
啼莺声在绿阴中,无处觅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