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个人各自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背对而行,经过十三年后,两人会相距多远呢?很简单的小学计算题,最终两人的距离大概就是地球南极和北极的距离。虽然速度很慢,但只要不断地远离,那么终究会成为世界上距离最遥远的两个人。
曾有人特别计算过,《秒速五厘米》中的贵树和明理从最后一次在车站上分别,到后面在火车轨上再次相遇,刚好经过了十三年。时光的刻刀在两人身上削雕刻画,曾经的少男少女也已长大成人。
壹
明理因为婚礼的关系,回到了父母在的老家。在回东京的高铁上,她沉默娴静地望着窗外飘扬的樱花,嘴角微微翘起,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事。是她即将举行的婚礼,还是她昨晚做的那个梦呢?
在梦里,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她和他都还只是孩子。在一个雪花无声飘落的深夜中,宽广的田园白茫茫一片,深厚绵软的雪地上只留下二人走过的脚印。那里有一颗孤零零的大樱花树。两人在树前站定,凝视着它深色的树干和树枝,以及从枝权间轻柔落下的无数雪花,她想象着将来的人生。
身边这个直到现在一直支撑着自己的男孩,自己最喜欢的男孩即将远行,她已经接受了这一事实。在数周前接到他的信,听说他要转学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停的不停的思考其中的意义了。但即使是这样——即使是这样,当一想到自己会失去现在身边这个熟悉的身影和温柔的气息时,一种仿佛在窥视无边黑暗般的不安和寂寞感瞬时包围了她。梦中的她想,这明明是早已消散的感情了,可为什么现在还会感到这样清晰和深刻——所以,她想,如果那雪变成樱花该多好,因为她曾和他约定过春天一起看樱花的。
贰
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读书的时候,贵树关上电视机。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墙外雪片落下的气息。 忽然,一种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守护着的久违的感觉复苏了。他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冬天,看到的樱树……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从中学一年级结束,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将罐底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干。三周前,他从工作了将近五年的公司辞了职,第二份工作还没有眉目,他开始了整天无所事事的生活。虽是这样,他却觉得这些年来心里从没有现在这样平静过。
“到底我这是怎么了?”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着,站起身,取下挂在墙上的外套披在身上,拿起着塑料伞走出大门。落在伞面上的雪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慢慢行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附近的便利店。
取下月刊Science随意翻阅起来,这是他高中时最喜爱的杂志,但现在已经好久不看了。他粗略阅读着文章,忽然,他感到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前就经历过一样。他吸了口气,察觉到了原因。是音乐。店内的有线电视,播放着曾经——自己大概还在读初中时——最热门的歌曲。令人怀念的旋律萦绕在耳边,不知不觉,本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的各种感情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走出店门,心里依然有些热热的。他有了种久违的感觉,他想,那才是自己真正的心情吧。注视着从夜空中飘落的无尽雪花,他思考着,最后,这将会变成樱花的季节。
叁
明里在为搬家整理东西的时候,发现了这封曾经的信,它被放在了壁橱深处的纸箱里。那封信她一直没能送出去,拿在手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信。那是她所写的第一封情书。
十三年前,在与自己曾喜欢的那个男孩第一次约会时,她本想把这封信交给他的。那是个寂静的雪夜,她回忆了起来。那时候我刚十三岁,我喜欢的男孩住在离我距离三个小时电车车程的地方。那天他约好了会坐电车来看我,但因为下雪的缘故,电车被推迟了,最后他迟到了四个多小时。在等他的时候,我在木质的小站候车室里,坐在暖炉前写下了这封信。
将信拿在手中,当时的不安和寂寞感苏醒了。她再次体会到了对男孩的向往,以及想见他的心情,让她无法相信这些感情居然是十几年前的东西。那仿佛是她现在的心情一般如此鲜活,复苏的回忆甚至令她感到了犹豫。
“我当时是真心喜欢他的呢。”她想,“我和他,在第一次的约会中交换了初吻。我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接吻后发生了改变。所以,我才没能把信交给他。”
这一切简直就像昨天发生的事一样——是的,真的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看着火车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色,明理回忆道。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镶有小宝石的戒指,代表时间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肆
你想遇到的人,有一天会出现在火车轨的对面,出现在樱花树下,站在电车的门外,她从樱花飘落的时空里向你缓缓走来。是的,你在一开始就知道她就是你想遇见的人,她也认出了你,可是你们却依然擦肩而过,走向两边。就如同前世在三生石旁,你们约好重聚却永不再见。
经过时空的洗涤,彼此之间的羁绊早就荡然无存,只留下那曾经的熟悉感和永远停留在十三岁的情感。让人悲伤的并非是擦肩而过,或者不曾遇见,而是走了上亿光年终于抵达你的面前,却无法再前进半步。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自己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又是一个樱花飘落的春天,车轨的警示灯亮起,贵树走向轨道对面。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就在两人交错的一瞬间,他突然涌起一个强烈的感觉,如果他现在回头的话,她,那个女子也一定会回头。没有任何依据,但就是强烈地这样觉得。
终于两人交换了彼此的位置,转身,回头。就在他们要看见彼此的时候,一辆无法逾越无法穿越的时空列车横亘在他们之间。
会是她吗?她还会在原地吗?他心里想着,其实能再见到她就已经是奇迹了,她在不在原地有什么关系呢?所以当火车过去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马上转身离开。
时光缓缓流淌而过,透过飘落的粉红樱花看着时光河岸对面,贵树嘴角微微上翘,目光如水,未曾留恋地转身离开。
没有所谓的Happy Ending。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最美好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现在就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可以重来,应该让时光停留在樱花树下的那天。
其实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三年前凛冽寒冬里一起看过的樱花。
那天晚上,她梦见了那天。尚且年幼的她和他,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寂静夜晚,站在樱树下仰望缓缓飘落的雪片。
明理伸出手臂接住了缓缓飘下的雪片,笑着对当时的男孩说道:“呐,是不是很像下雪呢?”
“是啊!”男孩温柔地回应道。
两人在大樱花树下交换了彼此的初吻,那是他们最接近对方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