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家里有两棵枇杷树。一棵长得繁茂壮实些,一棵长得稀疏纤细些。这两棵枇杷树,是搬了新家,父亲从外面买回种下的。
枇杷树刚种下那会,我天天放学回家都要跑去瞧一眼,隔三差五给它们浇次水,生怕活不了。后来,枇杷树一天天大了起来。记不清是第二年,还是第三年,在某个初冬时节,枇杷树开花了。
小时我经常不解:为何我家种的树,都长不高?旁人家的枇杷树,是把绿色的大伞,向周边展开,枝繁叶茂。而我家的呢,仿若患了侏儒症,两米多高,枝桠细细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令我欣慰的是,他们到底还是开花了。一个个枝桠的顶端,伸出了一串串棕色的花骨朵,上面渡着一层细细的绒毛。慢慢地,棕色隐褪了,白色的小脑袋悄悄冒了出来。一日一日的,当我再来到后院时,枇杷树上像变魔术般绽满了白色的花朵。
开了花的枇杷树,吸引了无数的蜜蜂前来驻足。一只又一只的蜜蜂在两棵枇杷树之间来来往往,飞舞着,旋转着,忙碌地采着花蜜。冬天的院子里,一切都萧条了,唯有枇杷树是热闹的。那一树的白花,是蜜蜂们的盛宴。
一场雨,一阵风,白色的花瓣渐渐散落,取而代之的是青色的小果子。我又日日往枇杷树下跑了,认真地抬头观望着,恨不得用目光将满树的枇杷催熟。
盼啊盼,春节过后,枇杷已经长到半个鸡蛋大小了。青色的果子一日日渐变成了黄色。我迫不及待地摘了一颗尾部还泛着点儿青色的枇杷,用手指剥开外皮,黄色的泛着汁的紧实的果肉瞬间就赤裸裸地曝光在天地间了。我咬下一口,两颗棕色的果核也冒了出来。好酸!我果断将未吃完的枇杷扔了。
于是,我便又耐着性子等了几日,直到枇杷完全裹上了黄色的外衣。我细心挑选,摘下那颗最黄最大的枇杷,剥开来,咬下一口,甜津津的果汁瞬间在嘴里漫开了。我稍微咀嚼几下那松软的果肉,便咽了下去。唇齿间满是枇杷的清甜,真是美味!我一颗接着一颗吃着,怎么也停不下来。直到饱了,母亲叫喊了,才回到屋里去。
这时的后院,俨然是我与阿姐的天堂了。我们天天得了空就往后院跑,在枇杷树下摘着枇杷吃。小小的个子,矮矮的枇杷树,稍微踮个脚,伸出手臂,枇杷就成了囊中之物。而那些长在树的顶端,又没有及时采摘的枇杷,就成了鸟儿们的美食了。它们也日日在枇杷树上飞着,搜寻可以啄食的目标。这时的枇杷树,比开花那会更为热闹了。
大概到了三四月份,枇杷没了,从屋里往外望,两棵枇杷树并排着立在那儿。它们似乎高了不少。那暗绿色的狭长的叶子,布满了整棵树。阳光洒在枇杷叶上,枇杷叶像是裹了一层油,油亮油亮的。我站在枇杷树下,细细观看着枇杷叶,只见它坚硬厚实,纹理清晰,不似其他的叶子那样细嫩。而当枇杷叶掉落在田地里,渐渐地枯黄时,它们就成了青菜天然的肥料。
多年以后,我上了大学。宿舍旁的小道上,也种了一排枇杷树。我等啊等,等到了冬天,不见枇杷开花。又等啊等,等到了春天,那枇杷终于开花了,令我诧异的是,它开出了大朵大朵纯白的花。这不是枇杷树的花。枇杷的花,是细小的,跟桃花一般大小,这花呢,却有巴掌那么大。我困惑了。这分明是印象中的枇杷树啊,同样的狭长的叶子,我从小便识得,如何能认错?后来,同学告诉我,这是玉兰。玉兰?我再一细瞧,终究是找出了不同点。枇杷的主干,会在很矮的地方就开始分枝,分成了无数个枝桠。可这玉兰呢?那条主干,又细又直,到了两三米高的地方才有了几个分枝。而这分枝,也是收束着在,不似枇杷树那般肆无忌惮地向周边延展。我不得不承认,那是玉兰,不是我心中的枇杷树。
那我心中的枇杷树去了哪里呢?当我将时光倒回到十年前,两间砖瓦房取代了枇杷树的位置。枇杷树从我家后院消失了。
我来到后院,一遍遍寻找着记忆里的枇杷树,却什么也没找到。我寻不到它们的踪迹了,它们彻底消失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两棵枇杷树,长在我家的后院……
今日,当我读到甫悦辉先生的《枇杷》时,脑海里突然就闪现出那一大一小的两棵枇杷树。在初春时节,鸡蛋大小的枇杷挂满枝头,两个孩童儿,在枇杷树下吃着枇杷,笑着,闹着,欢乐洒落一地……那是我家的枇杷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