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河
村东有一条河,叫滏阳河。
河上有一座桥,很多年了吧,栏杆都折落了。
滏阳河久已干涸。儿时的她,清净流畅,有我透明的记忆。如今,碰上雨水多的时节,流淌在她胸膛的,是一河污浊。昔日遗梦的地方,已经被污浊淹没。
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经过这座石桥,高高的河沿,石桥遥遥向我招手,似乎在欢迎我,也仿佛在用冷冷的目光,怒视我。离家不远,称不得游子的我,回归故土,却少之又少。
这座桥,是河两岸的乡亲,共同出钱建成的。曾经那水漫河边,如今干枯荒芜。曾经冲船拉纤,现今裸露着河床。一段段枯木,一片片荒草,偶尔有几垄庄稼,也是无精打采。
老人
有一位老人,伴着石桥,看过河的变迁。他在桥上住了几十年了吧。
桥就像老人的儿子。河就像老人的家。
这位老人在桥上开了个饭馆,路人经过,肚子饿了,可以在这里歇脚喝水,就着几盘小菜,喝几小口儿高粱酒。
小河在干涸后复又流淌,虽不似往日清澈,石桥依然,任河水从怀中流过。
那位老人,是否也有归家的念头?
石桥和老人心脉相连,在风雨中遥遥相望。
黄土
一片,一片,一片……数不清。看不到头。
从村北到村南,从村东到村西。放眼远望,家乡的土是黄色的,是肥沃的。秋天到了,丰硕的果实,乐得乡亲们合不拢嘴。
小孩童顽皮,光这屁股在土里翻腾,用水和了泥,捏成各种摸样。富裕了的乡亲们开这农机,把地里的土,深翻一边又一边,种上丰收的种子。
厚厚的黄土,填满沟壑缝隙,从表层看去,减少了坑坑洼洼。
雨水的冲洗,给路面增添了几个潭渍。
满眼黄土,静悄悄的。
前方,哪里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庄稼
农忙时,起早贪黑,穿梭地最多的身影,是乡亲们。
曾经的我,只是每次拿起蛇皮口袋,从家里拎走一袋上学的口粮时,才会感到:哦,家里,还有几亩庄稼。
年龄太小,家人不让我下地。年龄大了些,又常年在外求学。那种了庄稼的地,全要靠父母的耕耘,才养育了一家人。
春夏秋冬,父母的照料无微不至。庄稼吸吮着丰厚的肥水,才得以开花结果。
父母,也时刻希望我能有出息。
在他们眼里,我也是一亩庄稼。
麦田
被镰刀割开的日子,金光灿烂。岁月,划过一滴汗水,蒸腾出喜悦。
烈日焦灼,人心鼎沸。
这是一个夏天。我,母亲,每人一把镰刀。父亲,在外地一时没有回来。
一封录取通知书,打散了一份清闲。
曾经写过麦收随笔十几篇,独有这次麦收,在年深日久的老黄历详细记录下来,翻过一九九七,我的日记本上清楚记载如下:
母亲,一人,一把镰刀,忙碌拾穗;
父亲,远在他乡,汗水和希望;
我,手捧一张录取通知书,难得的轻闲。
日记累积着岁月。
关于我的一九九七,印象最深的却是那几小行。
秸秆
秸秆,始终少不了燃烧。燃烧给人以光明,给人以热量。比如蜡烛,比如煤炭……
不同的是:蜡烛燃烧发光,给人光明,蜡烛精神千古明传;煤炭燃烧供暖,时间长久,是取火上品。而秸秆,没人晓得有什么精神,也很少用来作饭取暖了。
蜡烛在燃烧。煤炭在燃烧。秸秆也在燃烧。
面对死亡:蜡烛表现得弱不惊风,流下眼泪;煤炭默默无闻,只知燃烧。秸秆迎风高歌、呼啸,火苗高串。
烛泪无用。草木灰被用作一种农家肥施用。
小鸟
深处闹市,好久都没听到鸟鸣了。
乡村,有了鸟鸣,该是怎样一种清静?
刚看了一句话:鸟是树的花朵。树上空荡荡的,很少再有爬树的孩子。鸟儿,真的成了树的花朵儿了。
曾经一起掏鸟窝、摔鸟蛋、打鸟儿的伙伴,都已长大。有的已有了自己的小孩,乐意融融。那些失去窝、失去蛋、被打死的鸟儿,是否也有自己的子嗣?
父亲几次对我说:儿子,你的伙伴都有了孩子,我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我几次没法给母亲回答。
终于,我也有了儿子。父亲满脸的笑容。
可是,我的雀儿,到底会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