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如同深谷里阴暗处的一颗樱树种子,静静地发芽,生长,接受雨水的洗礼,雷电的鞭策。虽然没有阳光的沐浴,却并不妨碍它长满纯洁的花朵。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选修英语口语的课堂上。他惊讶学校里竟有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子,以前怎么从没见过呢?她的脸柔嫩白皙,仿佛用手指轻轻一弹就会弹破。
平时她微微紧闭的嘴唇,略带严肃冷漠,如同月亮散发出寒冷的清光。然而在课堂上,她却有着亲切可掬的笑靥,听着她流利的口语和银铃般的声音,她的形象在如枫的脑子重新定位:她应该是一位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
渐渐地,他的心里产生了微妙异样的感觉。如同一场春雨潜移默化地洒落大地,禾苗慢慢地拔节长高。他听见了雨水流入土地发出禾苗汩汩吸收水分的声音。
平时空闲时,他总是倚在宿舍的窗户,看人海的潮涨潮落,听树上的花开花谢。喜欢看她在人群中像鱼一样轻快的穿梭。喜欢看她把书护在胸口安静地走路。喜欢看她洁白裙裾和浓黑长发在风中飘动。喜欢看她左耳的一颗痣,不知长在她耳边竟如此恰倒好处,这可能就是人们说的“美人痣”吧。
只是看她吃锅盔时,他的心里感到一种微微的疼痛,是不是学习的繁忙使她放弃吃正餐而选择吃锅盔呢?他甚至想拉住她的手,请她吃清爽可口的饭菜,可羞涩却使他不敢走近她向她问好。
徐志摩笔下“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可能描写的就是她吧。
她走在喧哗的长满法国梧桐的街道上,走在枫落寞的眼神中。他仿佛感到她身后开满一片一片火红的海棠,一群群白鸽在她头顶上优雅的飞过,色彩斑斓的蝴蝶围绕在她身边翩翩起舞。每当这个时候,他多么想成为一棵开花的树,静静地站在路边,等她来。
花香弥漫她的衣裙,给她芬芳。
树阴遮住她头顶的骄阳,给她以凉爽。
只愿有一天,她能从他身边轻轻走过,看一眼他布满风霜的脸。
记得第一次很冒失地上前与她搭讪,虽然他只与她说了几句话。心里就乐滋滋的,仿佛一个在黑暗中呆得太久看到东方一丝曙光。每当看见她的时候,他的眼皮就会不由地跳了一下,然后低下头,不敢和她的眼神接触。
日子就这样在一天天想她的日子中过去。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他的心中充满了忧郁和无措。
他是个羞涩的男孩。甚至觉得喜欢上一个男孩是一件可耻的事情。他惊讶自己怎么会喜欢上女孩呢,好像喜欢上女孩是一件心理不正常的事。可课余饭后,听到男生们讨论最多的都是女孩子的事情,才觉得青春期的男生们都这样。
所以他看见美丽的女孩,只要认识的,能记住名字的,总会不由自主地喜欢开来,也不管她们有没有男朋友。
喜欢上一个美丽的女孩也很简单,只要知道她的名字,每天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时间一久,就喜欢上了,脑海总是她的名字,甚至面孔都是模糊的。可这也是需要毅力的,有时难免也会半途而废,渐渐地就不再那么放在心上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有可能换个名字念念,好保持每天的内心充满爱意。所以,一些美丽女孩的名字在他脑海里热闹一阵,而后又渐渐地冷落了。只是她的名字一直像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槐树般扎在他的心里,他好像一个信佛的人每天念经一般将她的名字念上很多遍。
枯燥的课堂上,他会想起从北方飞过来的大雁;想起家乡夏日里湛蓝如大海的天空里云朵似的白帆;想起春天里被风零落成泥的不为人知的朵朵樱花;想起寒冬里腊梅孤独傲然的开放;更多地想起她睡莲般的面孔在阳光下灿烂地微笑。
在辗转的夜里想起她,他想她一定睡得很香,肯定不知道有人为她失眠。峨眉山的夜里,连月亮嫦娥都睡去,只有他独醒,因为想忍也忍不住的思念。
他的相思如同蚕吐丝,一根根,一丝丝,晶莹透亮,然后结成网,把自己束缚在其中。
大学里,无论男女,都渴望有真挚的感情。他只想好好找一个人,把满腔的热忱交给她。他不敢奢求太多,只是想她给他一个干净的微笑,一句亲切的话语,一刻真心的等候。他便可以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姑娘,齐刷刷地把火柴点燃,奉献他全部的温暖。
那一次,在食堂里,他鼓起勇气,故意买了杯水,只想趁喝水的时间和正在吃饭的她几句话。不料她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看也不看他一眼,一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涌上心头,幸亏她打水回来的时候对他一回眸,多多少少弥补点尴尬。
回眸一笑百媚生,校园粉黛无颜色。
曾在不经意看见她的眼睛,发现像一潭秋天里的西湖水,在夜月下波光粼粼。他多么想成为一叶小舟。一支橹,两片桨,一壶酒,几声丝竹,在她的眼中轻轻地游荡。也想成为一只飞过千山万水的寂寞的百灵,轻轻的降落在她的瞳影里,几声婉转的啼声,换她一驻足,一回首,再回首。
真想对她表白,但不敢直面她淡淡的冷漠,也害怕吓着她,使她掉头就跑。
英语口语的倒数的第二堂课,他在位子上磨磨蹭蹭,只是想创造一个说话的机会。因为选修课结束后,在偌大的校园里也很难见上一面,甚至有时一个月才见到一次。可她一站起来,拉拉自己皱起的衣角,回头微微一笑,他的自信心就土崩瓦解,连忙仓皇而逃。他感觉她就像一位七仙女,轻轻地降落在人世间,他知道自己不是董永,所以选择逃走。
酒不醉人人自醉,被美色吓跑的人在世上其实不多的。他不禁为自己的懦弱叹了一口气,或许在众人的眼里她不是很美的,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在大学时光里,在人生的美丽里,他遇见了谁?他遇见了一个不敢靠近的美人。一个人相思。一个人眺望。一个人失眠。一个人忧伤。一个人想哭。一个人的爱情。一个人的爱情,就像一个孤独的孩子,半夜时分独自跑到后山坡放了一场烟花。天上的烟花绚丽多彩,异常美丽,然而只有他一个人观看,烟花放完了,回家。
暗恋者的心搁在阴暗令人窒息的海底,缺少明媚的阳光。
有一天,他十分想见到她,于是满天下找她。那天,雾异常大,包容着巨大的孤独、忧郁和伤感。他找不到她,真情被束缚着。心中爱的花瓣片片零落,犹如一个渐行渐远的梦。有时真想忘记她,摆脱对她的思念,但他已把她的名字深深地刻在心板上,如同王羲之的字,入木三分。
他像是一个进入姹紫嫣红的花园的孩子,面对暗香浮动的玫瑰,想伸手去摘,却发现叶上的刺正摩拳擦掌,严阵以待。伸出的手停留在空中,怕!怕被手刺出殷红血迹。
一学期过去了,两个学期过去了。他终于敌不过相思的折磨。在漆黑的夜里,在皎洁的月光下,在微弱的电筒光里,他写了一份情书,这份情书写得异常累,有时是趴在床上写的,有时是靠在墙上写的,有时在路上想到一句妙语,连连念它好几遍,跑回寝室匆匆记下,以备急需。完成这份情书,他像经历了一场战役,心的蹂躏和感情的折磨,累得几乎吐血。
他渴望月亮做媒,星星搭线,渴望真诚的鸿雁能架起一份缘分的天空。
当他拿出情书,想说一句“我想认识你”,可由于太紧张了,只是说了一句“我想”。她看了他一眼,冷漠地说:“我没时间。”然后拔腿就走。他感觉周围没有了声音,很多人在笑他。明晃晃的阳光照得人有点头晕,时间仿佛回到了中世纪武士决斗时肃杀的场面,然而他刀未出鞘就败下阵来了。黄沙滚滚,他仰望苍天,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后来他从一位教那位女孩的老师口里了解到:那个女孩家里很有钱,以后可能会出国留学。
他想起自己的家境贫寒,个子也不是很高,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她。经过那次打击,他也不敢再去她玫瑰花上的刺,如果他还有这种勇气,还不如学董存瑞去炸碉堡。
他从那位老师口里知道了女孩的班级地址,把那份情书以挂号信的方式寄给了她。
在寄完信的路上,他看见校园里的樱花的花凋落了,在风中飘舞的悠悠樱花,显得很凄美。他清楚地记得,早在六七天前,樱花开得是那么灿烂,他还曾深深地沉醉在樱花的浪漫和纯洁之中。在这一刻,他看见地上曾开到荼靡现在却腐烂的樱花,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他想起安妮宝贝在《八月未央》的蓝色封面上写到:有些事情/是可以遗忘的/有些事情/是可以纪念的/有些事情/能够心甘情愿/有些事情/一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