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所作为的人死了,但他却依旧活着,活在人们的心中。可是,像我奶奶那样平凡的人死了,又有谁记得她呢?倘若记得,怕也是记得她的坏吧……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我的奶奶,大概,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个坏人,坏坏的。
我记得,小时候,妈妈就跟我讲,我的出生,奶奶很不满,因为,她想要一个孙子,而不是孙女,于是,她就闹着要分家……我特别地愤怒,生活在男女平等现代的我接受不了老人家重男轻女的思想,不仅不安慰我妈妈,还说什么分家,要知道,她可只有我爸一个儿子,其他的都是闺女。
我只知道,自我记事开始,都是跟着妈妈。由于爸爸在外打工,妈妈只有带着我,即使是在田地里劳作时。譬如,有一年栽油菜的季候,大清早起来,妈妈便带着我和头天晚上准备好的菜苗跟肥料出门了!在田地里,我坐在妈妈为我准备的席子上。我听着对面山林里传来的鸟的叫声,特别兴奋,我抬头,便看到了缓缓升起的太阳,红红的,我很好奇,“那个红红的是什么东西啊”。我问妈妈。“那是太阳”。妈妈停下手工的事,对我说道。后来啊,每每妈妈说起这件事,都是满脸的笑容。那段记忆,真的很深,很美好。
奶奶总是凶,没有好看的脸蛋,发丝如瀑,尽管,她的身材矮小,头发稀疏泛白,但是,她有双爱打人的手,一张爱批评人的嘴……记得有一次,不知怎么的我就跟她顶撞起来了,最后我就说了句我出生时她不喜欢我,不带我……这话一出,可不得了了,直接扬起手就要打我。我当然就跑了,她一直在后面追着我跑,跑了好远,都到了村里头的田地那边。好在我比她快,才免了一顿打。
我忘不了,曾经,她的一只小篮子不见了,便一口咬定是我拿了。我辩解说我没有,但是她不相信,还厉声训斥我。我忘不了,曾经,她拿着鞭条,一下一下打着我……她有太多的坏!
但是,这段时间,我却想起了她,那个坏坏的她。
奶奶身体不好,在我不大的时候,就有一次轻度中风。我记得,那次,她躺在竹席上,我站在她旁边呆呆地看着,家里其他人准备着早餐。突然,她咿咿呀呀说者,还用手比划,伸到嘴边儿。我不解,拿来了茶杯,可是,她却摇摇头。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喊爷爷。“她是叫你去吃饭”,于是我跑进厨房。
儿时的我,是妈妈拿棍棒教育出来的。不听话,打!不好好吃饭,打!不乖乖上学,还是打……我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但是,仍旧避免不了。有一次,妈妈拿着扫帚就往我身上抽打,我哭着,就是不求饶。听到我哭喊声,奶奶出来了,把我虎在身后,拿起门后面的扁担,抵挡依旧不放过我的妈妈。“不哭,我去打她”,奶奶说着。我很高兴,又很害怕。于是,我一边哭一边躲着,还不忘拉着奶奶,不让她上前。
等我到了初中时,奶奶身体越来越不济了,步履蹒跚。每次周五放假回到家,奶奶都会端出饭菜给我,因为当初我都是在学校不吃午饭回家才吃的。可是,有一次回到家,只见一口涂红的棺材已经摆在家中。我很怕,特别怕那些东西。之前只是说奶奶不大舒服,怎么,却……妈妈告诉我,去看看奶奶。她没有多说,我也没有多问。默默走进奶奶房间,只见奶奶躺在床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你感觉怎么样啊?”我生涩问道。奶奶微微挣开眼,喉咙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回来了啊,出去别待在这儿,我知道你害怕的。”我鼻子一酸,确实,我是有些害怕的。
幸运的是,奶奶熬过来了,但是,她却没有熬过三年。
我高二那年,妈妈也出去打工,弟弟寄宿在姑妈家。五一那天,本来说好回家的,结果妈妈到达姑妈家时已经傍晚了,第二天五一,姑妈又留我们吃完午饭才回去。到家时已是五点多,看到我们,奶奶满是欣喜,“中午等你们半天,都不见回来,我们只好自己吃饭了”。奶奶对我们说道。没一会儿,她就拿出菜对妈妈说道“这些菜你们吃吧”。我特别无语,我们就在家待一晚上,加之又不怎么饿,哪里吃得下这么多……
等我下周回家时,放下书包,妈妈就对我说,我奶奶去世了。我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这不可能,上周回来还是好好的……一时难以接受,但环顾四周,确实多了别样气氛。后来,他们告诉我,为了不让我害怕,所以,奶奶去世时,没有让我回来。他们还告诉我,奶奶去世时,弟弟回来那天有一只鸟儿飞到家里来了,绕着他盘旋……他们还说……
我不知道,对于奶奶的去世,我到底是喜还是忧,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很坏,对我们不好,在我内心里,好像从小时候就埋下恨的种子。可是得知奶奶死讯时,我却觉得心里好像被挖去了一块儿。
如今,奶奶去世那么久了,可是,突然之间,我却萌发不知从何说起的思念……那天边啃着馒头边走去上实验课的路上,看着路上行走的人,我突然想起,初中回家,每次都会有饭吃,每次都会有句“你回来了”迎接着我的到来……可是如今,回来家里,没有现成的饭菜,没有等着我的人。想到这儿,便觉得很心酸,每每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我便想起奶奶,想起她在的日子。
至今我也不知道,对于她,我到底是恨,还是爱。或许,我是恨她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恨意消减,抑或转变成为了那么一丝爱吧。
如果,假如真的有地狱天堂之说,那么,我希望,那个坏坏的她~我的奶奶,可以,住在天堂。那么,低下头,她就可以看到我们。或者自私地说,在天堂,就能保护着我,不会总是那么胆小害怕。
如果真的有如果,另一个世界的你,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