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于下定决心把栏里的猪婆卖了。
父亲今年满七十了,家里喂了一二十年猪婆,喂过的猪婆父亲如数家珍,哪头怎么样,父亲常唠叨。尽管如此,我连总共多少头都记不清。
让父亲下定决心的,是这头猪婆太不带财运。父亲说,喂了三四年,没一年卖了好价钱;大前年价钱好,生的仔猪少,一次三四只,像狗生崽一样;前年生得多,十多只,但价钱烂不说,还捉不脱,喂在家里成了烂眼药;去年上半年,成了寡猪婆,没下崽,白喂了半年;最可恨,去年下半年捉出的猪,大多数人家喂得半大就死了。
其实,父亲也很舍不得把猪婆卖了。勤劳的父亲一刻也停不来,栏中无猪心中慌。我曾经给父亲算过一笔帐,你把喂猪的红薯卖了,萝卜卖了,玉米卖了,稻谷卖了,保证比你卖猪的收益多。父亲说,农家人不算帐,赚上猪粪就是赚。
精明的父亲认为喂猪婆更赚钱,于是很执著地喂猪婆。
然而这头猪婆着实惹恼了他。父亲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怎么这头猪下仔少?怎么仔猪存活少?怎么又不下仔?很有养猪经验的父亲时不时地问问我。
我很反对父亲继续劳累,想让父母清闲一些。我的答复有着很强的倾向性。
我说,应该是种的问题。于是,我跟他讲种猪的未经本地驯化,经过几年的异化后会出现症状,而这些症状与家里猪婆的症状如出一辙,跟他讲2012年全国的死猪事件。父亲听得一惊一乍地,估计父亲会知难而退了。因为我讲得很明白,现在养猪难,不是他技术层面上能解决的问题了。
父亲是养猪的好手,养猪不仅仅为着赚钱,更重要的是赚着一些好名声。“他家的猪仔硬是好喂,飞长,四个月就能杀一百多斤肉。”每每听到这些时,父亲仿佛自家杀了猪似地高兴。去年下半年,捉出去的猪有的喂了一段时间,后来死了,父亲一户一户地去惋惜,道歉,打探其他猪的情况,如果猪也病了,父亲便像主人似地着急。母亲说,捉出去的猪,别人都喂了一两个月,要出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干嘛跟着着急?父亲依然是着急,担心其他捉猪户的猪生病。
终于有了买主,买主很干脆,600元!
三四百斤的猪婆,600元!父亲有些不舍。
买主说,真的卖么?如果想其他的途径,你会多弄些钱!
父亲说,怎么做?
把你的身份证给我,再照张相,我给你去弄资料,最后说猪婆死了,猪婆入了保,能陪一千元。买主简略地介绍。
父亲像受了羞辱似地,涨红着脸,只是重重地说了一句:就600元,装走!
父亲终于把猪婆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