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各位旅客请注意，从昆明开往大理的K9686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请携带好您的行李，到检票口检票上车。谢谢您的合作！”

    温和的女声在候车大厅响起，打断了方泽的思绪。他从沉思中抬起头来，拿上行李，站到那长长的队伍后面。

    他看见另一排队列里的一个女孩子，她穿浅灰色外套，一顶鸭舌帽压住一头长卷发，手里拖着一个灰色旅行箱，戴着一副快盖住她的脸的墨镜。安静地站在队伍里，面无表情地随着前面的人移动。

    虽不是旅游旺季，但这条线路太热门的缘故，仍然是有许多的人不辞辛劳在挤火车奔赴那里。好像每个人都是在奢望从忙碌的生活里抽出一点点时间来体验情怀，没有能彻底过上文艺舒适的生活，那就时不时去体验一番心情舒畅吧。

    女孩和自己同一节车厢，方泽的座位和她正好只隔了一条过道。把行李放下之后，她就拿出耳塞，倚靠着座椅靠背，眼睛直直盯着窗外。方泽想不通，天那么黑，除了可以从窗户反光的玻璃上看见车厢里的景象之外，黑黢黢的车窗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看得那么入迷。

    方泽想和女孩身旁的那个大叔换座位。大叔看了看女孩，再看了看方泽的脸，一副嫌弃的表情，“就兴你们年轻小伙子挨着漂亮姑娘啊，我也想挨着她，不换！”

    方泽悻悻地回到座位，视线丝毫未从女孩身上移开。他侧着身子靠着座椅靠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坐着。女孩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就连方泽去和大叔换座位的时候，她也连目光都没有从窗外移开。不知道她是真的爱窗外那一片漆黑爱的入迷，还是不屑与他们交谈。

    方泽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发现列车停了，那个大叔和女孩都不在了。方泽一时惊慌，以为女孩下车了。抬起头的瞬间发现她的行李箱还在，才舒了口气，心想她大概是趁着停车去透透气了吧。

    他起身朝车厢尽头走去，没想到在吸烟处看到了女孩。她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一只手放在口袋里，另一只手里一支烟快要燃尽。

    方泽凑上去，递过一支烟给女孩。女孩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狠狠地吸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烟，然后丢进垃圾桶，在烟雾缭绕之间接过了方泽递过来的烟。方泽赶紧掏出打火机给她点上，自己也拿出一支烟点着，靠在女孩旁边的车壁上。

    “你好！我叫方泽！”

    吐完嘴里的烟雾，方泽转过身面对着女孩，伸出一只手表示友好。女孩又抬眼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林默。”

    她并没有伸出她的手，只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带着一股极其不耐烦的语气。说完转过脸，仍旧沉浸在车窗外的黑暗里。

    方泽靠近她，从她的视线角度向窗外看去，除了一片漆黑，他仍旧是什么也看不到。

    “林默，名字很好听。但是我很好奇，你一直都在看着窗外，那么黑的夜晚，有什么东西能让你看得那么入迷呢？”

    林默斜眼瞥了方泽一眼，似乎对于这个废话连篇的搭讪者已极其不耐烦。

    “寂寞。”

    “寂寞？”

    林默转过身，白了方泽一眼，掐灭手里的烟头，走去洗手。方泽急急忙忙掐灭烟追了上去。

    “为什么你会从黑夜里看到寂寞呢？为什么你又会像着了迷一般地沉浸在寂寞里呢？”

    林默洗完手，仍旧只是白了方泽一眼，便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她还是先前的姿势，塞着耳塞，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入迷。只是她旁边的座位还空着，车已经开动了，那就说明那位大叔已经下车，并且前一站没有乘客上车。

    方泽自然也是观察到了这点，拎起他的小背包，一脸笑意地坐到了林默的旁边。

    “林默，你是一个人出来旅行的吧？男朋友呢？”

    “死了。”

    “呃…那你也是去大理吗？”

    “难不成我能坐这趟车去北京吗？”

    “哈哈～看不出来你真幽默！我是说你也是去大理的话那我们还可以做个伴嘛，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还可以相互照应照应。”

    “不需要。我说你废话能不能别那么多，要么别说话，要么滚开！”

    林默把帽子拉下来盖住脸，加大了耳机里的音量，侧过身背对着方泽，假装睡着。

    方泽咕哝了一句什么，把许多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朝着车厢尽头处走去。

    (二)

    方泽点了一支烟，靠在先前林默靠过的地方，模仿着她的姿势，认真的看着漆黑的窗外。

    虽已是午夜时分，外面的世界伸手不见五指，而列车驶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依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窗外的景物不停地往后倒退，路过的一棵棵树，在黑暗里似乎站成了永恒的模样。可是真的有永恒吗？只有无尽的寂寞吧，像林默只能看见的寂寞。

    大学毕业五年，方泽已经在公司做到了管理层的位置，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很努力，为了当初的诺言，他要给女朋友一个未来，让她相信永恒。

    他和女朋友是在大三在一起的。当时两人在一次朋友聚会中相识，一见倾心。不曾主动追求过女生的方泽开始对她展开了强烈的攻势，女朋友也本就对他有意思，没费多大力气，两人就走在了一起。

    只是女生在上一段感情里受伤太深，又带着天生的不安全感，让方泽在这段感情里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

    当他对女朋友太好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做贼心虚。当他有事忙着没能立刻找她的时候，她总是觉得他立马就要离开自己。她不相信方泽说的每一句话，当他信誓旦旦承诺要给她未来的时候，她扇他耳光骂他是骗子。

    方泽也不止一次地怀疑过到底她爱不爱自己，可是从她每时每刻都替自己着想的举动里，方泽知道她只是太缺乏安全感。每当方泽离开她的视线超过三个小时，她便会打电话找他，如果碰巧方泽手机没电或是在开会，她会立马变得歇斯底里，她总觉得那时候方泽想要抛弃她，她每一秒都在担心方泽会离她而去。而寻到方泽她又会立马破涕为笑，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好像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方泽每次看着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心就会忍不住撕裂般的疼痛。他怪自己，怪自己没有早点遇到她，让她在没有自己的那段人生里被别人伤害，让她独自承担寂寞和痛苦，让她变成患得患失的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每一天都在努力，努力兑现他的每一句诺言，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情绪，把自己时刻放在她的视线里，为了让她安心。

    可是在他买好房子车子，跪在她面前求她嫁给自己的时候，她却拒绝了。她说她太寂寞了，她怕把她的寂寞带给方泽，她爱他，可她不敢和他走进婚姻。

    家里人给方泽安排了一桩婚事，对方是个女强人，在外贸公司做高管，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懂事乖巧，不会撒娇，不会无理取闹，是个非常适合的结婚对象。可是方泽的心里，依旧只有那个他无比心疼的，寂寞又没有安全感的姑娘，他只想守护她，只想用尽全力让她安心。

    方泽抽完烟，转身准备回到座位，迎面跑来一个女生，结结实实地装进了他的怀抱里。她紧紧地抱住他，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是林默。

    “我醒来看到你不在，我以为你走了。”

    “傻瓜，我怎么会走呢，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林默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方泽，一言不发。

    方泽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把抓住林默，把她拉进了厕所。

    他疯狂地吻上了她的嘴唇，带着一点眼泪咸咸的味道，林默的嘴巴里依旧柔软，依旧散发着她独有的香气。

    林默挣扎了几下，推开了他。

    “你干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起你曾经说过的要和我做的刺激的事情里，有一件是在火车的厕所里做爱。”

    林默的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脸上一副好像做错事了的表情，爱怜地看着她，她突然有些不忍心。

    可是，她却伸出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而下一秒，她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方泽还在惊异中没有回过神来，林默拉过他伸在裤兜里不知所措的手，覆上她的胸部。方泽终于反应过来，一只手伸进林默的衣服里解开了她的胸罩，抓住她绵软的乳房。它们随着林默的呼吸上下起伏，方泽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它们。

    方泽褪去了林默的裤子，与此同时林默拉开了他的拉链，他们俩的动作还是那么默契，方泽暗暗想到。林默的双手更紧地环抱住了方泽。

    “为什么每次你都那么紧地抱住我？”

    “因为我怕你会离开。”

    在火车厕所里逼仄的空间里，两人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无法放开，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重新把握住彼此的喜悦。

(三)

    其实林默并不想离开方泽，她只是害怕，她怕自己全身心的付出换不来他的珍惜，她怕自己和他站在一起背叛全世界之后他却和全世界一起不要她，她怕最终他的爱抵不过世俗和现实，因为林默，其实不是个适合结婚的女生。

    她脾气不好，从小被娇惯着，吃不了苦。也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却有一张挑剔的嘴。她不切实际，始终爱幻想，憧憬那些周游世界，吃遍美食的生活。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永远三分钟热度，她怕和方泽结婚之后，自己会很快腻，会很快发现婚姻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其实是她没有勇气，和方泽在一起这几年，她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可是看到方泽那一副认真的神情，她又不忍心。她爱他，可是又怕他没那么爱他。

    当自己任性跑出来旅游的时候，没想到方泽也会跟过来。还假装不认识，大概是给她一个认真考虑的假设。

    “如果我们重新认识，你还会不会和我在一起？”

    当她醒来发现方泽不在身边的时候，她那么惊慌，生怕他会就此丢下她。才发现原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无论自己有多害怕，内心对他的爱还是驱使着自己放不开他。

    这一次，她决定相信。

    “有人在厕所吗？怎么那么久还不出来！”听到有人在敲门，他们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去。方泽把林默的外套披在身上，用身子挡住林默。

    他们发现那个大叔又出现在座位上了，方泽只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小伙子，我们换座位吧！”

    方泽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大叔。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俩是一对儿，而且还在闹别扭，我就是想让你们想清楚，看看彼此在心中是不是还那么重要，如果在乎，就在一起。年轻的时候不好好珍惜，以后老了，想珍惜都没有机会了。”

    方泽笑了，看着大叔一脸的沧桑，突然发现时光好像真的不等人。大概大叔年轻时也疯狂地爱过，大概他就是因为错过了，才懂得珍惜。

    (四)

    火车到达大理火车站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出站的时候林默却和方泽走了相反的方向。方泽不知道她又怎么了，心想是不是哪里又惹她生气了。方泽追上去，问她去哪里。

    “回家结婚啊！”

    “可是你不是要来大理玩儿的吗？”

    “结婚重要还是玩儿重要，我可不想整天提心吊胆害怕你被抢走。”

    “可是你都没有答应我的求婚呢！”

20160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