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漫长的孤独和思考中,才能救赎自己,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
英国女作家蕾秋·乔伊斯的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朝圣》,一度非常火爆,并于2013年出版了简体中文版。但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没有去读它。对一个过于火热和流行的东西,我习惯保持适当的距离和克制。直到十天前,我才把这本书拿到手上,版权页上写着,这本书于2015年第20次印刷!《一个人的朝圣》已经出版了第二部,但我仍然谨慎地只买了第一本。
故事大概早已广为人知,60岁的哈罗德·弗莱,默默无闻地工作四十年后退休,与隔阂甚深的妻子平淡地生活在乡下。他们的独子戴维多年前自杀离世,致使夫妻俩沉浸在悲痛之中,自责,以及彼此责怪,他们分房而卧,忘却了爱,麻木在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中,遥遥无期,也许只是在等候死亡到来的那一天。可是,有一天,哈罗德收到老友奎妮的信,她患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这封信是道别信。哈罗德写了回信,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表达感情的能力,不知道如何去跟奎妮交流。他拿着一封勉强写就的回信,在去邮筒的路上,突然决定要去看奎妮。没有任何准备,他开始从英国最西南一路走到最东北,横跨整个英格兰,627英里。他相信,只要他走,老友就会活下去!
这场被媒体称为“一个人的朝圣”的千里徒步,一开始像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来媒体和其他人加入后,变得像一场闹剧。而最终,喧闹过去,哈罗德重新回到独自行走的道路上。他最终走到了目的地,见到了已经不能说话的奎妮。他送上自己准备的礼物,对奎妮说话,尽管她已经没有意识,也不能回应……哈罗德一度对自己的行走充满怀疑——这样的行走到底能改变什么?正如他最终没能改变奎妮死去的事实。
但是,在那些风雨阳光、白昼黑夜的行走中,哈罗德在孤独中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起过往:和妻子莫琳的爱情和责怪,与儿子戴维的一点一滴,与老友奎妮的过往……他重拾起在漫长岁月中忽略过去的东西,麻木的心灵开始慢慢复苏。而呆在家里的妻子莫琳,也从开始的抱怨和怀疑中,开始守望自己的丈夫,开始去反省和理解,主动触摸和拥抱过去的真相。终于,她出发去找哈罗德。他们重新牵起彼此的手,回想起多年前相识相恋的那一幕,打开伤痕累累的心门找回了快乐,找回了尘封已久的爱情……
花这么多文字来重述这个广为人知的故事,是不是有些罗嗦?其实,这个故事让我觉得心动的,不是爱情,不是友情,不是徒步627英里的壮举,而是在那漫长的孤独中的反省和思考。只有在远离喧嚣浮华,远离麻木和琐碎时,我们才会强迫自己去回顾走过的路,去反省错失,重拾那些被忽略的点点滴滴,让麻木坚硬的心房重新柔软起来,去付出和接纳,去拥抱和欢笑……
人是需要孤独的,哪怕是单独。我本人的体验大抵也是如此。比如去一次外地,哪怕是带着任务出差,如果是单独前往,就会有很多细致的观察和思考,回来之后,愿意去写下一些文字。但如果与他人同行,哪怕是去旅游休闲,热热闹闹走一趟,回来之会却什么都记不住。所以,有时候,我会独自出去走一走。我住的地方,离山很近,便找一个周末,独自背着背包进山去。顺着乡村公路,一直向山里走去,一个人不认识,连每一棵草,都是第一次见面。我常常会走三四个小时。这样孤独的行走,没有目的,更谈不上朝圣,但是在这样空白的行走中,我会心无旁骛去思考很多事,慢慢地想明白一些烦恼。回来的时候,就真正做到一身轻松。
另一个办法,是跑步。清晨的时候,独自出门,沿着寂静的河边,放空大脑跑上一个小时。可以什么也不想,不去思考也不去反省,只需要不断地将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的前面。不跟任何人说话,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那样孤独地跑。跑完之后,也有一种释放感。
事实上,我们每天沉浸在忙碌和琐碎中,会慢慢失去思考的能力,也会忽略掉很多原本应该注意和重视的细节。慢慢地,身上和大脑中就像茶盅一样,积起很多的水垢,形成看不见的硬壳,失去表达和宽容的能力,也失去爱的能力。所谓行尸走肉,不过如此。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只有离得远一点,站得开一点,才有机会看得更清楚。只有从琐碎和烦恼中脱离出来,才知道什么是琐碎和烦恼的根源。离开熟悉的环境、人和事,才能懂得自己。
在青海湖的时候,常常看到朝圣路上的藏民。他们在湖边的路上,虔诚地全身拜伏,一寸一寸地丈量身下的土地,只为表达自己的信仰。我们,或许没有那么坚韧的信仰,也无法完成这样的朝圣之行,但是哈罗德无意中开始的行走,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偶尔给自己一次独自远足的机会,在漫长的孤独和思考中,去柔化被硬壳包裹起来的心灵,救赎自己,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重新接纳和包容,重新获得爱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