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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格乃
文章链接:简书雨中的记忆—母亲做的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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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飞冲天】专题主编:
一家独行走天下
这几天的雨下得很大,窗外楼前的下水管里的水从楼顶哗啦啦地往下淌,像是奔腾不息的江河。狂风夹着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像激烈的鼓点,急一阵缓一阵,急的时候让人担心它会把屋顶砸一个大窟窿;缓的时候又让人感觉下一秒它就会停下来。事与愿违,这雨从夜里一直下到清晨,又从清晨开始下到晌午,连绵不断一直下到天黑,它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执着的阵势就是告诉你它还要下整整一夜。
这哗啦啦雨声响彻耳畔,我蜷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书本,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进去,雨声把我带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暑假,也是这样雨天。我是个急性子,最不喜欢连阴雨,那个时候的我蜷缩在妈妈家的沙发里听雨声,豆大的雨点打在瓦楞上噼里啪啦作响,地上早已成了汪洋大海,我的心里不免烦躁,嘴上便埋怨了起来:“这鬼天气,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娘家,连个门也出不了,真是倒霉!”
妈妈坐在沙发旁边的小凳子上,用她那粗糙的手,攥成一个拳头,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自己膝盖:“这腿不行了,犯阴天,晴天还将就走,昨天早上我就知道非下雨不可,这膝盖疼得呀,像是有锥子在里面挖。”妈妈苍老而又干瘦,她的膝盖瘦骨嶙峋的,粗糙的皮肤紧贴在高高突起的骨头上。
我抱着一大堆十字绣花布正在飞针走线,听了她的话心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昨天晌午回家的时候大门紧锁,六月晌午的太阳火辣辣地挂在中天,发出刺眼的光芒 。还是邻居去地里把她找了回来,面对这个倔强的老妈,我真是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那你大中午的还穿着水鞋在水稻田里薅草?你也不嫌热!要不是碰巧我回家找你回来,怕是你就要遭雨了吧?满湖遍野的你还能找到第二个人吗?你要是摔倒在那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妈妈嘿嘿地笑:“你不知道啊,我们家那水稻地里的草长得有一米多高,比水稻可旺盛多了,拔了这茬长那茬,没完没了!今年的除草泥撒了一点作用都没起。不去薅草不怕人家在路上骂呀?人家肯定说这家没主事的人了,草都在地里喊人了……”
“得了吧,让他们骂去,谁想骂谁骂!草长得比人高你也别去薅行吗?谁叫你种地来着?你七十多了还以为是想当年呢!就是不服老!”我没好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在很久以前我们姐妹就几个轮番上阵,打算把妈妈接到城里去住,可人家死活不答应,还理直气壮地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我自己家里三层小楼撂了不住上你们门上去要饭,不自在。”
这次回家前姐姐跟我说:“你去老妈那儿看看,再劝劝她,那地她确实不能再种了!还说要买电动车,说是走不动了,走不到地里就腿疼……”说起那两亩地,就是妈妈的命根子。早在几年前我们就央求她别再种了,姐妹六个还养不起一个老妈吗?可她偏不听,说是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不能丢了,小五丫头赶明儿还指着它呢。五妹是家里的老小,是留在家里给妈妈养老的,可人家早跑道大城市里打工去了,开了个美甲店,生活的有滋有味,谁还稀罕那二亩地呢?
我叹了口气说:“妈,电动车不许买,你老眼昏花的,手脚又不灵便,那车子速度多快你知道吗?万一控制不好摔了咋办?地还是不要种了,不管它,老命要紧呢……”
“没事,我现在还能动,能种一年是一年,现在种地也不费事,都是机器的功劳。”妈妈轻描淡写地说。我气结:“机器、机器!你骗谁呢?机器也就只管种和收。那草有机器替你薅吗?化肥有机器撒吗?虫子有机器捉,药有机器打吗?这些活都是强劳力才能干的,你都多大岁数了?咱能不逞能吗?”
“是老了,不中用了。”妈妈抬起眼望着屋外的烟雨,眼里有一团雾气在缭绕:“老了吃药都不管用了,去年的药吃一次腿一个月都不疼,现在同样的药天天吃,吃一把都不管用了,还吃坏了胃,你说这药不会是假的吧?”
我翻翻白眼:“药不假,你老吃老吃吃出依赖性了,抗药性懂吗?啥都不懂就知道吃药,你自己加量也不怕被毒死,是药三分毒呢,你还是少吃吧,人家医生说了重在休息,不能操劳……”
外面的雨还在下,一阵接着一阵,仿佛是老天爷也有淌不完的眼泪。
因为绣花绣得晚了,夜里又受到风雨声的惊扰,没有睡好。早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雨还在哗哗地下着,小菜园里的苦瓜、豆角、辣椒在雨水的冲洗下绿得发亮,水灵灵的很可爱。
妈妈早就包好了饺子等着我吃饭了。我端起碗吃饺子,妈妈一直高兴地看着我吃,不停地往我碗里面拣饺子,我皱着眉头:“妈妈,你别拣了,早上吃饺子已经很难过了,还是猪肉馅饺子,太油腻了,哪能吃得下那么多!”
妈妈还是嘿嘿地笑:“不吃就算了,中午包素馅饺子给你吃。”
我知道自己语气不好,叹了口气,讨好地笑:“妈,我不是那个意思,饺子很好吃,但是早上确实没吃过吃饺子。早上我又吃不多少,喝点稀饭就行了,吃饺子太费事了。”也只有在妈妈这里,我才能吃上现成饭,躺着懒着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吃过饭雨还在下,什么事情也干不了,我一边绣花一边看妈妈干活。
那是在邻村火炉厂拿来的手工活,一条长长的粗铅条,一片一米见方的钢丝网,妈妈戴上橡胶手套,用大大的剪刀把铅条剪成同样长度的一段,再用钳子圈成圆形,打个结,钳好。然后把钢丝网剪成一个个小方块,接着从小方块的中间剪一个十字花,再把这个小方块缠在刚刚圈好的钢圈上;再用手指把钢圈里面的钢丝一根一根挽进去,挽成一个圆形的片片。那些细细的钢丝就如同千万根钢针,在妈妈手里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圈圈,这就做成了一个火炉口,作为浇注火炉的时候用。
“做一个炉口可以赚一块二毛钱,”妈妈骄傲地说:“反正农闲的时候也没事干,一天可以做五六十个,还能赚几十块钱。你妈我可不吃闲饭哦,自己赚钱自己花,踏实!也不会拖累你们姐妹几个,你别小看这块儿八角的,积少成多,一年也可以赚一万多块呢!”
我放下花布,拿起大剪刀,还真沉呢!怎么剪呢?我拿起一块钢丝片,从中间剪起来,可是无论我用多大的力气还是剪不断那坚硬的钢丝,不但如此,刚剪了两下,食指上已经磨出了一个红红的印子,手指还被旁边的钢丝戳了两下,好疼啊。
妈妈得意地笑了,她接过剪刀,拿起一块钢丝片就铰,“咔嚓、咔嚓”钢丝片便剪开了:“这个要用巧劲,很容易的,跟当年我做衣服铰布一个样。”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裁缝,可现在那拿绣花针的手却剪起了钢丝网。她把做好的成品一个一个摞起来,放到墙根,这些一模一样的钢圈圈安安静静的摞在那里,像一堆堆美丽的钢花。
我瞪大眼睛:“妈,你做这个都不会刺到手指吗?”
“会的,不然干嘛带手指套啊,这橡胶手指套都不撑刺,几天就戳坏了,皮手套也不顶用,三天就戳坏了,好在他家手套尽用,不要钱……”
我拿起妈妈的手,脱下手套,她的手上已然千疮百孔,一个个密密的针眼把手指头的皮肤嵌得红肿了,手指头上的皮掉了一层又一层,我的眼睛湿润了……
看着那一个个黑不溜秋的坏手指套,看着那一堆堆美丽的钢花,再看看满头白发的妈妈,我的心就像这雨天,泛滥开了……
现在母亲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可一到雨天,我还是会想起她那苍老的面容和那一堆堆手工编织的钢圈。
作者简介:格乃,一个年近半百的格子奶奶,一个爱写作爱娃娃的乡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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